春围首日,巫寅往高位看去,赵文帝身边的又是新面孔,紧挨在赵文帝身边。巫寅冷哼一声,低骂道,“不知廉耻”,还不到宴席就转身回了营帐。
等到摄政王府的马车赶来时,大臣们纷纷上前奉承着,一路前簇后佣把白行川连同白行川身边跟着的时思衡送上座席,时思衡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四处看着,暗地里把文臣武将记了个遍,赵文帝脸色阴沉地看着白行川坐下,抓得身边的爱妃手臂都有些红了。
白行川敷衍地起身朝赵文帝点头,“路上有事耽搁了,还望圣上莫怪。”
紧跟着就有臣子替白行川开脱,“摄政王公务繁重,受民子爱戴,时刻挂念百姓,实乃我大赵功臣。”
白行川只是浅浅一笑,时思衡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哪耽搁了?
他自己怕马车颠让马夫驶得极慢,还说什么染了风寒。
赵文帝挂上笑脸,“行川平日繁忙朕都看在眼里,如今特意用来放松的日子,什么公务暂且都放一边,玩得尽兴。”
白行川打量了一眼赵文帝身边的妃子,不给面子地开口道:“臣昨日偶感风寒,想来是积年劳累,竟越来越重了。臣此番就在外围等着圣上满载而归。”
赵文帝脸色一僵,心底大骂起白行川,没听说过臣等着君打猎给他看的。
“朕,前些日子正为了苏淮一带伤神,此次出宫就不同爱卿们围猎,就让……来人啊,二皇子呢?”
一个阉官走上前去,“禀圣上,二殿下旧疾犯了,才回营帐歇着。”
赵文帝大手一挥,“歇些时候就好了,就让二皇子替朕围猎。”
时思衡听得耳朵一动,旧疾?什么旧疾?
白行川微微偏头就见时思衡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戳了戳时思衡的大腿,捏起酒杯时手指指向一个身穿深蓝官服、面容严肃的男人,“他就是阳城太守,宋正铭。”
时思衡看去,又扭头看着白行川喝下一杯烈酒。
一时想得却是,完了,他又不能喝酒,又要喝醉了。
白行川手藏在衣袖里敲了敲时思衡的腿,“看什么?宋正铭就是上书控告师明堂罪状之人。”
时思衡“哦”了一声,没再看白行川。
“你打算怎么安排我进去?”
白行川轻笑一声,“这么小声作甚么?怕被发现?”
完了,他醉了。
“本王自然会给你找个最好的地方。”
好象又没完全醉。
席间,时思衡看着白行川夹了菜,心里嘀咕着,装病都不会,哪有病人胃口这么好的?动手也夹了尝尝,才吃一口就不得不拿过水猛灌进嘴里,不可置信地看着面不改色的白行川。
他真是醉糊涂了,如此辛辣的菜竟就这么吃下去了。
一转头看见了巫寅身边的小厮来回禀皇帝,又回去了。白行川一手支着头,看时思衡紧紧盯着那小厮离开的方向。
“想走便走,若是遇上守卫,就说是本王让你出去散心的。”
时思衡回头看一眼,白行川看着倒还正常,低声道了谢就起身追了过去。
白行川垂首低笑一声,“走得倒是干脆。”
回营帐时夜才开始,白行川坐在帐外吹风醒酒,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早知就该跟着大哥好好练练酒量。
时思衡到巫寅帐内时,巫寅还尽职尽责地装病,时思衡原本还担忧,很是为劳什子旧疾心烦,一看他鞋袜未脱就躺在床上。怎么说也比白行川装得像些。
“二殿下。”
床上的人没动,时思衡看帷帐关着,就俯身靠近些又喊了一声,“二殿下!”
巫寅不由得皱眉,哪来的小厮,看不出来本殿下病着呢不想搭理你吗?
“巫寅,别装了,太假了。”
闻声巫寅伸手拉过时思衡的衣领把人拉到了床上,时思衡被这动作一吓一时没有反抗,正好让巫寅抱了个心满意足。
“哪假了?我就是病着呢,不过你一来就好了,谁让我患的是相思呢?”
时思衡挣了挣,没挣脱,“这么大力气还真看不出来你病了。”
巫寅贴上时思衡的后颈,“让我抱一会儿吧。以前春围,老皇帝都会带母妃来的,我才能见上母妃一面。从三年前,我就再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冷不冷。”
时思衡心头一怔,转身把巫寅抱进怀里。
他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是没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的娘亲也不在他身边了,所以他只能感同身受地为巫寅难过,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入夜就有冷风吹来,时思衡感觉身边的人越抱越紧了。
“巫寅。”
“嗯。”
“他们说你有旧疾,是什么?”
巫寅摸着时思衡后背的动作一顿,闷声道,“没什么。”
时思衡也没追问,赵文帝、舒容妃都还在,但时思衡觉得巫寅和他一样,也许他更惨,他更早就失去了爹娘的爱。两人就像丛林里举目无亲的小兽互相依偎。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巫寅低声讲起皇宫里的故事。
“小时候嬷嬷对我很好,母妃对我也很好,老皇帝不喜欢我,我看得出来。但是母妃对我太好了,哪怕只有母妃,我就觉得足够了。”
“有一年,丹契使臣来了。他们走后,老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很生气。老皇帝其实不是好人,我觉得他既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皇帝。他打我母妃。”
“哪怕我在场,宫里的太监丫鬟们都不敢动手,他就自己动手打。照顾我的嬷嬷想去护着母妃,被他让人带走,乱棍打死扔出宫外了。”
“那时候母妃总是抱着我哭,她被老皇帝打的时候不哭。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哪怕母妃位分不减,过得却远不如从前。老皇帝什么都知道,但他不管,还把我扔出宫外去,找了个行宫,我要见我母妃还要向他禀报。”
“送我出去那天,我在雪地里待了一夜。开始跪着,想求情让我能待在母妃身边。后来在雪地里坐了一夜,有行夜给我撑着伞,没有雪落到我身上,我却总觉得那天地上的雪太凉了。他们说,老皇帝那天不在皇宫,带着他的新妃子去寺庙祈福了。”
“你说,他的妃子在宫内哭了一夜,他的儿子在宫门外坐了一夜,他怎么就心安理得地去祈福了呢?”
时思衡轻轻地拍着巫寅的背,听着他埋在自己怀里小声哭着。
“我,畏寒的旧疾就是那天落下的。”
时思衡轻声回答,“我知道了。”
巫寅仰起头,“其实我快治好了,你不能嫌弃我……”
时思衡不知道怎么说,他小时候不是跟在娘亲阿姐身后玩闹,就是背着爹爹跟顾逍遥四处捣蛋,那时候巫寅就一个人缩在那偌大的行宫里,身边只有几个侍卫和丫鬟。
“不嫌弃。”
时思衡低头贴上巫寅的脸颊,脸很凉,才露出这么一小会儿就凉成这样了。
巫寅却是一怔,眼里的泪还没完,就挨上去亲到了时思衡的唇。
唇舌厮磨间,就成了巫寅把时思衡按在床上。
“别闹了,起来。”
巫寅趴在时思衡身上,又啄了一口下巴,“你留在我帐中。”
对上时思衡审视的眼神,巫寅立马委屈巴巴地看回去,“我冷。”
时思衡一拳打在巫寅肩上,没怎么用力,“冷就多烧些火。”
“你别老跟着白行川,他城府比十八层地狱都深,那天不高兴了捏死你我可就守寡了。”
“胡说什么。”
不过也待不久了。
走到白行川营帐前,时思衡还以为白行川睡着了,还没走近就听见了白行川的声音。
“回来了。”
时思衡没回话,走去旁边的营帐,刚掀开帷帐,突然就想低声问一句,“白行川,你已经是摄政王了,这个皇位不要行不行?”
白行川挑了挑半边眉,反问了时思衡一句,“本王已经是摄政王了,想要这天下,为何不可?”
时思衡抿了抿嘴唇,转身进了帐。
算了,同他讲不清,天下有什么好的?非要和人抢。
一阵冷风吹过,白行川拢了拢外氅,走回了营帐。
本王就是要这整个大赵血债血偿都不为过,要这万里河山,有何不可?
风吹得紧,不等人伸手就先关了门。
“阁主,浮川来信,少阁主在京城。”
高堂下两人相对而立,直到来报的徒弟走出门才开口。
“逍遥就那性子,才有江湖人的风范,别动气。”
对面身穿深绿长袍的男人哼了一声,“周长老心宽,看不住少阁主就算了,借口找的挺快。”
周子珩上前一步,“嘿!齐长老,你我都是阁内老人了,都是心系北门。凭心而论,少阁主哪样训练拖后腿了?不合格了?他就是想出去闯闯江湖、见见世面那又怎么了?你年轻的时候没个爱闯荡的时候啊?”
齐霄又哼了一声。
顾苍书叹了口气,“行了,都是阁中长老了,吵了这么多年还没个完了。”
周子珩很给面子的没再吭声,齐霄故意朝着周子珩撅嘴作怪。
“京城是非太多,只怕阿泽会出事。南边已定,还要麻烦周长老再跑一趟,把我那不懂事的带回来。”
周子珩笑着安慰顾苍书,“阁主放心,有阿月在呢,真有什么事儿我去兜着。”
想起京城,齐霄一脸严肃地走上前,“阁主,我劝周长老还是早去的好。”
“百晓生自从江湖消失后四处流窜,不日前我掌下弟子看到他在京城露面。”
顾苍书有些急了,周子珩也有些着急,不自觉往前一步,前倾着身子。
“可确切百晓生在?”
齐霄重重点头,“确切。”
周子珩看向顾苍书,欲言又止。
“罢了,等门中妥当,我亲自去,寒鸦阁就交予两位长老。”
周子珩还要上前出言拦一拦,被齐霄拉住了,齐霄摇了摇头,周子珩也不再多言。
“积年恩怨,你我不要插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