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山林间高大的树木错杂交合,山间兔鹿撒腿逃着,仔细去看,后面跟着几道飞快的白衣身影。
浮川清点了今天的训练结果,留下几只老兔。
“浮川,阁主有令。”
浮川回身对顾月抱拳示礼,“师姐。我这就过去。”
顾月一身月白劲装,青丝束成高马尾,面色凝重,剑眉微蹙,手握长剑,像是刚从训练场过来。
“你知道顾泽那小子去哪了吧?”
浮川挂着笑,“师姐瞎说什么呢?我可不会包庇他,青城一别我是真不知道他去哪了。”
顾月斜斜看了一眼,走到门前把佩剑扔给一个小师弟,“你知不知道也没什么用,无嗔在的地方,他肯定在。”
浮川摇头叹了口气,暗想,逍遥,这可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师姐太强大。提步也跟着顾月进了阁楼。
“阁主。”
坐于高位的男人面态明显见老,细纹攀在脸上,黑发夹着白丝,“前几日溜进阁内的人可抓到了?”
浮川上前回禀,“没抓到,被人拦了,那人武功高强,在我之上。”
“哦?比起你月师姐呢?”
顾月扭头看向浮川,浮川皱着眉毛,“不在月师姐之下,所用招数极为偏颇,身上还有异香。”
“不是异香,是药香。是南苍月。”
浮川惊讶地看着顾月,仅凭异香就能断定是南门的人。
阁主“嗯”了一声,顾月接着说起,“江湖中身有异香者不多,武功在我之上的只有南苍月。擅闯寒鸦阁的人在阁内多次试探,恐怕和大哥有关,我担心是顾泽出了事。”
“辜民也有些时候没来信了。庙堂之军不比乡野武夫,该有顾虑。阿泽那小子从周子珩手里跑走也不回来了。阿月,你去京城,务必确认辜民与阁内没有牵扯,顺道找找阿泽,带回来。年纪不小了,该长大了。浮川,跟你师姐去。”
两人领命就要离开时,阁主叫住了顾月。
“阿月啊,爹已经老了,寒鸦阁和整个北门的重任早晚要落在你和阿泽身上。你师伯伯一家惨死,爹一直未能释怀,此去京城,不要招摇,联系暗中跟在无嗔身边的人,确保无嗔性命无忧。”
顾月面露担忧,“爹,你放心,阿泽还小,将来会撑得起北门。到时候把无嗔也带回来。”
“皇上真是这么说的?”
丫鬟兴奋地握着江云姿的手,“真的,小姐,还有太后懿旨呢!太后的话摄政王总要听一听的。”
江云姿高兴地嘴角止不住笑意,江家可能落寞了,但她江云姿没有,日后那些小姐们见了还要尊称一声摄政王妃。
摄政王府内,白行川罕见地站在院中一棵海棠树下,仰头看着细雪飘落枝头。
时思衡走上前却不吭声,白行川看树,他看白行川。
良久,白行川转身往里院去,时思衡也跟上。
“又闹什么?”
时思衡皱了下眉,他前几日和白行川是吵架吧?是分道扬镳吧?哪是闹?
“听刘伯说,你要娶江云姿。”
那女人时思衡见过,长得没有无娇阿姐漂亮,又没有顾月阿姐的英气,性子骄纵只会颐指气使,这样的人,白行川也娶?
“太后懿旨。”
时思衡快步追上挡在白行川面前,“你不是一手遮天吗?皇上也得给你几分面子,朝堂中一半都是你的人,太后一句话你就听?”
白行川垂眸看着时思衡,自觉时思衡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心底宽慰几分。
“太后的话本王还是要听一听,不过,太后很快就是皇陵里的一个牌位了。”
时思衡看向白行川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震惊,“你……你对太后下手?!”
白行川轻叹一声,抬手敲上时思衡的脑袋,“胡说什么。”
一路上时思衡好奇地前倾着身子,等白行川解释。
反正都撕破脸面了,现在是互惠互利,彼此总得有知根知底的坦诚。
“下手的是你的二殿下,本王看他都下药了,不做点什么坐享其成不太厚道,于是又加了一味药。巫寅想跟她耗,本王没那个耐心。怎么样,看来你对巫寅的了解也不多。”
时思衡抿了抿嘴唇,“深宫多是算计陷害,我本来就不觉得他是个好人。”
白行川哼笑一声,“你倒是会为他说话。”
眼看着白行川进了屋,时思衡喊了一声,“那你真娶啊?!”
白行川没应声,时思衡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回了自己院子。
“他走了。”
白行川握着毛笔正在作画,“本王知道。”
南苍月靠近看去,是棵红梅树。
又往墙上看一眼,“这都画过了。”
白行川没搭理他,南苍月也没有往日一样非要调戏白行川,“算了算了,画你的吧,我回去了。你记得去苏府看看苏长安。”
也不等白行川应声,南苍月就翻窗走了,白行川又走到桌子跟前,伸手一摸,又是药粉。
南苍月身上的药香是自小药浴泡出来的,这药粉来得蹊跷,他性子收敛的也蹊跷。想起南苍月发呆时偶尔露出的笑脸,白行川淡定得出结论,哦,发春了。
白行川去苏府正是春围前一日,苏长安靠在床上,苏长平比老妈子还啰嗦地照顾着。
“看你没死,本王就放心了。”
苏长安一拳打在白行川手臂上,“我是命大,命里有贵人相助。”
苏长平抬手塞进嘴里一口药,“什么命大?下次再敢一人以身犯险,死了我都不给你收尸。”
“哎——哥,好哥哥~”
白行川咳了一声,“说正事。”
“正事就是,骆辜民那边确实查不出什么,寒鸦阁的玉佩云纹走势相似,但骆辜民那块我也查过,是在凉州收的,双面玉。”
苏长平捏起蜜饯喂到苏长安嘴边,“还是个名贵的物件。”
白行川自然明白双面玉的工艺精湛,不可多得。
“等你伤好了,再说骆辜民。春围时长平与我都在围场,你帮我找个人办件事。”
苏长安挑了挑半边眉,“是苏淮的事?”
“不错,老皇帝现在开始想要打压我,可惜,太晚了。就算我不能掌控整个苏淮盐业,我也能让其中遍布我的人。”
苏长平像是故意拆台一样专挑白行川的丑闻说,“太后下旨,让你娶江云姿,也是皇帝故意的吧?”
苏长安一惊,就要坐起来又被苏长平按回床上。
“江云姿?!你娶?她现在就是颗废棋。”
白行川摸索着手腕的佛串,“那依长安高见,废棋当如何利用?”
苏长安一怔,低眉沉思,再抬首时眉目间尽是骄傲之色,“她现在是,在我手里不会一直是。反而还会是你的大将。”
“有长安出谋划策,我就放心了。”
海棠花有无香的,也有香气浓郁的。
开花时一株高高的海棠能让偏殿都芳香四溢,只可惜,巫寅偏殿里栽的是垂丝海棠,朝下垂挂盛开,没有香气。
骆辜民在凉州待惯了,那里到处是黄沙,只有胡杨树留着绿茵,也不喜欢花香。
“前些日子,我去找了俞小姐。”
巫寅抬眼看去,骆辜民并无异样。
“俞小姐说,你幼时被强盗追杀,逃命倒在俞府被捡回去,后来为了剿匪参了军,又跟着军队去了战场,功绩斐然,一路做了将军。”
骆辜民握着佩剑,“俞家于我恩情深重,辜民记得。”
巫寅笑了笑,“那么严肃作甚么?不过是聊聊家常。你腰间的香缨……”
骆辜民抿唇一笑,“正是怀素所赠。”
“哟——我看俞小姐对你很是关心,还以为你不搭不理的做了白眼狼,听这一叫,倒是我多余了。”
“哪里,殿下同我在军中相识,我明白殿下的关心。虽幼时遭盗匪屠戮村庄,所幸往后所遇皆是贵人。怀素看上去严厉,性格锐利,实际上也确实对我严厉教导,如今也算不枉费她的苦心。”
巫寅微微摇头,“女子赠人香缨,你当予簪钗为报。这样,春围后我带丫头上街,你去挑一个。”
骆辜民哪里不明白香缨、簪钗为礼是何意,只是在怀素那里惯是姐弟,如今却像近乡情怯,见了,却有些不敢表露心意。
夜深时,老乞丐还在破庙落脚,不过是个新的破庙,就在一处山脚下。
直到皎月高挂,山上还传来钟声,然老乞丐已与周公弈棋,胜过半子,笑得安然。
韩秀兰松开钟椎,钟不大,声音却响。
往庙堂走去,韩秀兰背月而行,入门一步一跪,长明灯不灭,哀魂不散。
空荡荡的庙堂更像个祠堂,牌位整整齐齐摆满整整几十行,整座庙堂有两三间正殿那么大,翰墨高悬,韩秀兰跪在这数不清的牌位前,轻声诵读佛经。
整座山上只修了这么一座庙堂,供奉了多少灵牌,只有柏逾明知道,只有柏逾明记得一清二楚。
韩秀兰深情地望着柏余玦的牌位,不自觉留下一行清泪。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寓意高贵儒雅,繁荣昌盛义。
柏余玦,我没等到你娶我过门,未办喜事,先为夫丧。
逾明要做什么我拦不住,也不想拦,如果你看见了也会高兴的,千万哀魂,有人为他们申冤。
大赵不是你们要守的大赵,那就换了大赵,换一个,值得将士们去用生命护卫的大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