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师无嗔就被床边站的身影吓到了。
白行川轻笑一声,小桃刚巧端着水进来了。
“吓到你了?”
师无嗔摇摇头,“没有,一大早是有何事?”
白行川坐在凳子上,看着师无嗔洗漱,小桃又把水端走了。
“没什么大事,十日后就是春围,皇上会举办宴席,你……可想去?”
早就听说过皇家春围秋猎,这可与三两好友结伴去野外打猎不同,天子围场里有的是不常见的猛兽。
“去!”
白行川起身准备走了,“那这几日便多练练骑射,休息时就去读书。”
“王爷,苏二公子来了。”
“嗯。”
一只脚才踏进前厅,苏长安就扑了上来,白行川果断地伸出手挡住。
“怎么抱一下也不行?”
白行川瞥了一眼苏长安褶皱的衣角,看他像是一天没换衣服一样。
“不行,来找本王何事?”
苏长安这才安分地坐回椅子上,“说件大事,我打算去查一查那个寒鸦阁。”
丫鬟端来茶,白行川正玩弄着茶盖,苏长安闻了闻,“怎么换茶了,比江南春甘甜些。”
白行川手一顿,端起茶抿了一口,只说,“许是你担心那孩子喝不惯,刘伯换了。”
“孩子?他比你我只小个四五岁,你这般老气横秋,竟是拿他当孩子养?”
“尚未及冠,年轻气盛。”
苏长安瘪了瘪嘴,接着说回寒鸦阁。
“昨夜我兄长回府,提到巫寅和那骆辜民,你怎得不多留些时候?那骆辜民恐怕与北门也有勾结。”
白行川不由得皱了眉,想起了平城遇见的北门的人。
“何以见得?”
“兄长说他腰间有一玉佩、一香缨。听着描述我想起在平城时偶然见得寒鸦阁人也有相似花纹,至于那香缨,理应是女子送的定情信物。”
白行川靠在椅背上,支着脑袋去看苏长安,“你兄弟二人让本王留活口的师无嗔,如今正在本王府上,本王得到消息,他与北门关系密切,不若你先查查他?”
听到这话,苏长安抿着嘴巴紧皱着眉。
“不是早先就查过了?他在你手底下能翻出多大浪?”
白行川没吭声,只是挑了挑半边眉毛看着苏长安。
“重要的是骆辜民,他在巫寅阵营内,这一回京不知又能拉走多少人站到巫寅那边,可惜他早些年一直在打仗,如今有个可疑的把柄,自然要握紧。”
“长安所言极是。”
“那你的意思是?”
白行川坐正了端起茶又饮了一口,“按你想的办,京城内的事长平一人足够。”
“那便好,我还担心春围时没有我你这里要出事。”
“能出什么事?”
苏长安一脸坏笑,“巫寅风头正盛,正是挫你锐气的时候。不过……听我爹说,皇上最近经常召巫寅进宫,老皇帝是想培养三皇子了。”
白行川看向门外,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影,正在拉弓射箭。
“巫寅母族到底非赵人,除却舒容妃,巫寅必然还有把柄在他手上。”
“也是,不然他怎么那么听话,真跟他亲儿子似的。”
“骆辜民和寒鸦阁的事交给你了,苏淮那边本王亲自动手。”
交代完事情,苏长安刚起身又想起一件事来。
“丹契那边,你做了什么?硬生生拖了两年。”
白行川微微勾起唇角,他要拖的,可不止两年。
“给丹契送去了两个大人物,其中一个你也见过。”
“是吗?”
苏长安狐疑,姑且当白行川安插了身边的眼线,离了摄政王府就回去带人去了。
“刘伯。”
刘伯急进门来,“王爷。”
“府中的江南春因何换了?”
刘伯怔愣了片刻,“昨日南依姑娘去了膳房,应是想着江南春苦口,交待丫鬟们换了。”
白行川摆了摆手,让刘伯下去。
刘伯走在行廊,又突然想起,这茶昨夜就换了,王爷也喝了,怎么今日才问?
“刘伯!”
看着朝自己挥手走来的师无嗔,刘伯也把疑问抛到了脑后。
“小公子,可是有事?”
师无嗔擦着额头的汗,“王爷在书房吗?”
刘伯侧身指着,“刚从前厅过去。”
“那我也去了。”
刘伯笑呵呵地摆手,“小公子小心着凉。”
师无嗔走到书房不远处,却见一个眼熟的丫鬟被赶出来了,接着几个人搬了几盆树往偏院去了。
和被赶出来的南依擦肩而过,师无嗔倒没多想,心底也有些好奇,这位南依姑娘在王府里究竟是何地位。
南依往后斜了一眼,愤懑不平去了前院。
“出去!”
师无嗔扒在门框探头进去,小声道,“是我。”
白行川右手还握着毛笔,左手按了按额头,“进来。”
师无嗔有意放轻步子,走到跟前一看,白行川正在画昨日自己看的那幅画。
“接着去念《尚书》。”
“好。”
香炉里烧的还是师无嗔闻不出的香,一人执笔作画,一人伏案展卷,竟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画罢,白行川放下笔,看着窗外刚飘下的雪,“你既跟在本王府上,日后不便再用罪臣之姓,如何想?”
书声顿止,师无嗔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回到,“王爷说的是。”
白行川看他垂着脑袋,也知他不高兴,只是不改这身份,也会是他白行川的一大把柄,包庇罪臣之子,不知要吓走几个老臣。
“既如此,本王给你个名字。”
“姓时,日寸时,叫思衡。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望你明辨是非、懂得权衡轻重。”
师无嗔抬头看去,那人就站立窗边,一身红衣、白衬,桌上放着他才画好的画,窗外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今日出门时并不觉得日头大,如今看去,竟有些温热。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白行川走到放书的架子前,仔细找了找,拿了一本放到案上。
“《楚辞·九歌》,若是不喜……”
“自然欢喜。多谢王爷。”
白行川没吭声,盯着师无嗔看了许久,转身走了。
“喜欢就好。”
时思衡……
师无嗔盯着案上那本《楚辞》,心里不知念了多少遍“时思衡”,突然就扶案起身回偏院去。
我要去立个碑。
给“师无嗔”立个碑。
那是不能忘却的仇恨,不可不报的血海深仇。
早晚有一天他能找到幕后之人,亲手为爹娘报仇,到时就拿着仇人的血去祭师家的坟。
“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殿下息怒。”
巫寅抬手扫过桌面,茶盏摔地就碎,行夜往后撤了一步。
“殿下,皇上此举说不定是故意为之,您更要忍得住气。”
“他有何事不能冲着我来,折辱我母妃这等小人行径他也做得!派去宫里的暗卫呢?可有母妃的消息?”
行夜盯着地面,“有传信来,舒容妃并无大碍,只是锦华宫内依旧戒备森严,不能靠近。”
巫寅喘了几口粗气,冷静下来。
“师无嗔的消息呢?”
“还在摄政王府上,无性命之忧。”
行夜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琢磨着又上报了一件事。
“骆将军似乎与俞小姐相识。”
巫寅闻言蹙眉,“怎么回事?”
“昨日夜里,俞小姐去找了骆将军,两人谈了一刻。”
搓着指尖染上的茶液,巫寅倒不是怀疑骆辜民。
“丫头在府中待了许久,闷了吧?去备马,本宫带她去转转。”
“喏。”
“小姐,那个骆将军……”
俞怀素立马上前捂住了小荷的嘴,“骆将军有意隐瞒必有苦衷,不可再提。”
小荷慌忙地点着头,俞怀素放下手又坐回床榻。
“小姐也是仔细,他那腰间的香缨,我都看不出是苏绣的针脚。”
俞怀素笑了一声,接过小荷倒的茶,“你若是仔细学学女红,一眼就认出了。”
小荷吐了吐舌头。
两人都没再提骆辜民,也不再提骆辜民因何去了军营就不再回信也不联系俞家的事。
“哥哥,给你吃。”
巫寅笑吟吟地接过丫头递来的糕点。
“今日哥哥带你去见个漂亮姐姐。”
丫头有些不满地嚼着满嘴的糕点,“无嗔哥哥何时来找我们啊?丫头等了这些时日都等得累了。”
巫寅伸手捏了捏丫头的脸颊,被丫头抬手拍了下去。
“别急,你无嗔哥哥还有事要办,等办完了,哥哥就把他娶过来,你日日都能看见。”
“还有阿姐!”
巫寅一愣,脑海里闪过上元灯会身穿娇红衣衫的身影,“对,还有你无娇阿姐,也接来住。”
路上又给丫头买了些小玩意儿,巫寅摆手招来行夜,低声吩咐,“回府挑一个可靠的,往西边去查一查师无娇的行踪。”
行夜点头退下。
“贸然前来,没扰了俞小姐的事就好。”
俞怀素低身给巫寅行了一礼,“二殿下哪里的话,怀素此番来京城只有苏淮盐业茶商一件大事,自然有空。”
起身只见巫寅身后探出一颗脑袋,露出粉衣,小小脸蛋很是可爱,手里攥着糖葫芦,双眼闪着星子一般盯着自己。
俞怀素一顿,皇上并无公主,那这位是……
“姐姐,你真好看。”
巫寅拉过丫头,“是我友人的妹妹,托我照顾。在府中待着也无事,你们女子之间也能玩得来。”
小荷一见丫头就像老母亲一样,心都化了。
俞怀素看她很是乖巧,也很听话,说话间有些傻气,听她叫一声一声姐姐,还有些想念骆辜民少时在俞家叫阿姐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