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生

白行川下了马车，刘伯就立马上前来，取下了厚重的棉袍。正往院里走着，白行川看偏院很是冷清，没听得背书声。

“小公子呢？”

刘伯笑呵呵地回着，“叶柳和小桃跟着呢，去揽月阁瞧热闹了。”

刘伯在白行川身边待得最久，也年岁最高，不能自称识人最清，但白行川的心思还是能琢磨一二，跟师无嗔相处几日，大抵是许久没照顾毛头小子，竟横生出帮王爷照顾小王爷的感慨。

就是这年纪对不上，若是王爷的孩子，现在还在咿呀学话呢。

“晚会儿派人去接回来。”

“喏。”

“二殿下送来的海棠如何了？”

“有南依姑娘好生照看着。”

还不等踏进书房，就有小厮匆匆赶来，“王爷，月公子有信来。”

接过信一看，并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上写着，“揽月阁内美人重金求购，速来。”

索性也还没回屋，白行川转身便去。

揽月阁内一曲才罢，一个穿着嫣红华服的女子上台，抬手，几个小厮就抬上了一件宝贝来。

“公子们可瞧好了，这是上好的江南丝绣，隐于扇中……”

南苍月只瞥了一眼就觉得无趣，想着能把白行川骗来见一眼又不自觉地勾唇笑着，嘴边的酒也香了不少。

揽月阁内热闹着一唱一和地把接连几个贵物价格抬高卖了出去，阁门边，师无嗔看着热闹，没有往前凑，只是抬头找着熟悉的身影。

果然在楼上呢。

和叶柳、小桃交代了一句，师无嗔走进揽月阁内，随手拿了个面罩遮住脸快步上了楼。

“哟，这不白行川带回去的小白脸吗？”

南苍月看着师无嗔走进一间客室和里面的人谈话，言笑晏晏，南苍月哼笑一声，“没良心的。”

“你怎么过来了？”

师无嗔也站到顾逍遥身边，往下看着台上的热闹。

“听说有热闹就猜到你定然在，看中什么了？”

顾逍遥勾唇一笑，颇有几分江湖少年侠气，“没看中什么，来时没带多少钱财，便是看上了也买不回来。”

“方才见你一直往楼下看，还以为……”

“楼下有人看着可疑。”

师无嗔压低声音问道，“哪个？”

顾逍遥晃着酒杯，动作间手指指向南苍月所在，“此人不是京城中人，腰间的令牌是问剑山庄人所佩。前几日浮川来信，说南门故意挑事，扰得阁内忙上忙下，这才耽误了我阿姐来抓我。这人的面貌实在眼生，竟也有我认不出的江湖人士。”

师无嗔瞥了一眼就没再看过去，恐他起疑，“南北门向来分地而治，故意挑事其中必有阴谋。”

“不必担心，问剑山庄早几年就闭门，多的也是不问世事的，真要和我北门作对，就是一命换一命也不够他活的。”

看着台上的女子一声吆喝高过一声，抬上去的宝贝从华而不实的摆件到杀人无形的暗器，两人看得都有些腻了，正想换个地方，只听得揽月阁门口一阵吵闹。

“你这老乞丐，好生无赖，分明是你冲撞了我家小姐，装得什么可怜样？”

“哎呦……哎呦，天子脚下不讲天理了，欺负我一个半截儿入土的老人……”

“嘿！你这厮，我家小姐玉体娇贵，我还要说你污了我家小姐的眼呢。”

江云姿斜睨了那老乞丐一眼，“够了，把他拉走。”

几个壮汉上前，那老乞丐更是大声喊了，“都来看看啊，富家子弟就能这般随意打人，老身一条贱命，这身子骨哪里够折腾的……”

一时间揽月阁内的人都转过头，看着门口。

师无嗔一看，正是才入京城时点化自己的老乞丐，如今又和那位小姐起了冲突，也不知是不是又没钱换酒了。

“哎——你要下去掺和？”

师无嗔拉下顾逍遥的手，“那人我认识，你戴着寒鸦阁面具不好出面，我一人过去足够。”

南苍月看着师无嗔走到门口，拉起老乞丐，又和江云姿争辩，嗤笑一声，站起了身，“净会给白行川找麻烦。”

在师务道那里也是，傻子，谁的酒都喝。

“王爷，揽月阁前出事了。”

手中的佛珠一顿，“小公子可在？”

车夫站着伸头望去，正在人群中的可不就是师小公子吗？

“回王爷，在，江尚书的千金也在。”

“你是何人？我又为何要给你面子？”

丫鬟也叉着腰，指着师无嗔鼻子，“我家老爷是工部尚书，看你不是京城人，竟连我家小姐都不认识。”

江云姿冷哼一声，“这位公子出面就是教训我，不知是仰仗哪位大人，有这般底气？”

周遭的人都小声议论着，工部尚书是何职位？除却国库，最富的当就是工部尚书府，大小工事哪件不得江伯卓经手？

“他仰仗之人，正是本王。”

人群都扯着衣袖往后退着，瞪大了眼睛看着摄政王走到那小公子跟前。

江云姿一见白行川就噤了声，一副少女含羞的做派看得师无嗔直皱眉。

白行川拉过师无嗔的手腕，眼神冷漠地盯着江云姿，“不知江小姐因何和我堂弟起了冲突，我这堂弟乖巧地不得了，若是有什么误会，江小姐尽早说个明白，道个歉，本王便不追究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都盯着脸色铁青的江云姿。摄政王就是摄政王，撑场子也这般霸气。

这不就是说，你们在这儿闹什么本王不管，但一定不是本王的人的错，你要不认这错，那本王就不放过你了。

“王爷，我……我……”

支支吾吾了许久，江云姿低下身，“无意冒犯小公子，还请海涵。”

说完偷看几眼白行川拉着小丫鬟就走了，有白行川在，周边的人也不敢再围着，就走了。揽月阁内又开始了新的拍卖。

“本王看你在师务道府上惯会装可怜，怎么一个尚书之女也争不过？”

师无嗔扯回自己的手腕，小声嘀咕，“大丈夫岂能跟弱女子相争。”

转身给了老乞丐十两银子，把人送走了。

再入揽月阁时，抬头看去已不见顾逍遥身影，师无嗔瞥了一眼白行川，平城之事有北门的人出面，如今逍遥戴着北门寒鸦面具，不碰面是最好的。

跟着白行川到了一人跟前，师无嗔才收回心神，只是一抬眼就看见对面的人面色不善地瞪着自己，师无嗔一时愣住了。

这不是逍遥说的问剑山庄的人吗？

他和自己有仇吗？

难道是自己和北门的关系被他知道了？

“瞪什么？你叫本王来买什么？”

师无嗔躲在白行川身后，看得南苍月更气，灌了一口酒。

“等会儿。”

白行川坐下，师无嗔就站在旁边，眼看着一个物件被搬上来，师无嗔头一次见白行川神情激动地站起身，面容愤怒，摔了杯子。

“揽月阁的人在哪找到的？”

南苍月不急不躁地又递了杯酒过去。

“着什么急，揽月阁内，知道这柄剑来历的只有你我二人。”

师无嗔踮脚看去，是把旧剑，还很笨重，都有些锈迹了，但白行川拿着，甚至不肯交给下人拿回去。

“无嗔，先带叶柳和小桃回府。”

此刻看去，揽月阁内灯火通明如白昼，白行川眸中却是化不开的阴郁。

“哦。”

南苍月看着摄政王府的马车走远，才从窗边回来，“你捡回去的小公子可不简单。”

白行川的目光锁在那把旧剑上。

“他和寒鸦阁的少阁主交情不浅啊～又认识百晓生。行川啊，你这一步一步棋落的，眼看要走到头了，我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了。”

“你只需告诉本王，这把剑怎么会出现在揽月阁？”

“巫寅此刻忙着招待骆辜民，也是巧了，不然柏将军的剑，他怕是认得出来。”

白行川没能压住怒火，握剑直指南苍月。

“本王问你！这把剑，你怎么知道在揽月阁？！”

南苍月盯着白行川，伸手拨开剑锋，“原本不在，只是我来京城路上，无意打落了一只灰鸽。”

白行川放下剑，“还有呢？”

“还有，江南阳城，不比平城太守冤，你把平城太守灭门，阳城太守就该株连九族。具体何事，你还要听？”

揽月阁内热闹不减，唯这一块儿却是入夜一般。

“听。”

……

“说了这么多，你可要提防着点师无嗔。”

临走，白行川又想起一事。

“你口中的百晓生……”

南苍月百无聊赖地玩着揽月阁内的香炉，“正是那老乞丐。他与北门阁主结过仇。原是个拿钱杀人的百事通，北门阁主十几年前树敌不少，百晓生差一点就把他杀了，后来据说被一个山村农家救了去，百晓生也没了行踪。如今看来是在四处逃命。”

白行川挑起半边眉，饶有兴趣地问，“他与你没结个仇？”

南苍月朗声笑着，“你猜，是谁给他钱要北门阁主的命的？”

出门留了一句，“你不如你爹心狠。”

如今替他掌管问剑山庄，手中刀上的血还没有他多。

南苍月垂下眼，自顾自轻声念叨，“杀孽太重，柏将军要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