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了摄政王府,师无嗔一直没见到白行川人,也没打听到摄政王是在忙什么,反倒是原本留在自己门前的丫鬟少了不少。
“公子,您……”
师无嗔伸手虚扶一把,“我出去一趟,若是王爷问起来,如实相告便是。”
穿着粉衣的丫鬟弯了弯身,轻声应了,“喏。”
才刚走到前门,就听得有个身着绿衣的丫鬟高声讥讽了一句,“小桃,你也就是听话,不看看王爷把他晾在这儿多少天了,真以为进了王府就是咱的贵客、主子了?王爷都没上心,你上赶着伺候还不是累着自己?”
师无嗔停了,没听见那个叫小桃的说什么,径直出了摄政王府。
京城的繁华非平城和青城能比,单是街上的小商小贩、行车跑马都比平城南街往来的人多,师无嗔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天子脚下的热闹,看着街道估摸着也比平城宽上几番。正琢磨着去哪找顾逍遥,这一瞥又瞥见了一个熟人。
“贫道看姑娘的面相,虽家中富贵,但命有一劫啊,需得……”
“去去去,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我家小姐生的就是富贵、平安顺遂的命。”
师无嗔双臂抱在胸前,就离不远看着那老乞丐给一个衣着不凡的女子算命。
江云姿垂眼看了老头,眉目紧蹙间已是忍不住的嫌恶,扯了扯自己的衣裙离那老乞丐远了点,抬手团扇遮住口鼻。
“走吧,给他几两银子打发了,别让他再胡说。”
老乞丐乐乐呵呵地捡了丫鬟扔在地上的钱,才一抬头就看见了师无嗔。
“老先生,这么巧你也来了京城。”
老乞丐看着师无嗔一身旧衣服,和自己之前见他时穿的一样,晃了晃自己腰间的酒壶,迈步走着。
“相逢既是有缘,小公子遇了什么难处,不妨说给老身听听。”
“一点私事,倒不曾想老先生还懂算命?”
老乞丐冷哼一声,“不过是讨钱谋生的技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饶是挥着手,师无嗔想起他佝偻着身子去捡被故意扔在地上的钱,还是多说了一句,“老先生既有谋生的法子,又何必如此伏低,大丈夫者……”
“哎——我烂命一条,不讲究这些,有口饭吃有口酒喝便是天上人间。”
说着老乞丐回过身上下打量一番,“小公子,这人呐,总有不得志的时候,俗话讲得多,虎落平阳还被犬欺。该伏低做小就得放下身段,三千越甲可吞吴前头还有十年卧薪尝胆呢。小公子从摄政王府出来更应懂得这个道理。”
师无嗔看着老乞丐走进了一间破庙,这时已到了城边了。
“还未请教,老先生大名?”
只见老乞丐高高挥了手,“凡夫俗子,不值一提。”
刚回了城内,师无嗔看着眼前酒馆门前的人就笑出了声。
“正要去寻你,先让你找来了。”
顾逍遥扔了一瓶酒过去,被师无嗔稳稳当当地接着,两人就进去边喝边聊。
“本来正在城门楼子看热闹,看你和一个老乞丐走了,想你也是来京城找我,就在这儿等着。”
两人喝着,顾逍遥就讲起在城门楼子听得的热闹。
“京城里现在都传着丹契使臣要来了,听说还有个神女还是圣女?还有件事,浮川前两天来了信,南门问剑山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阁里最近忙着,不过还是派了几个人去寻无娇阿姐的下落。”
说着顾逍遥突然吸了一口气,“不对啊,你怎么跑京城来了?特意来看我的?”
师无嗔无奈笑了一声,“师务道给我下了药。”
“什么?!”
“冷静点,没出事儿。现在我在摄政王府,我想利用白行川查探查探朝廷的情况,最好能找到平城的幕后黑手。”
顾逍遥的食指无意地敲着酒杯,思忖一刻。
“白行川这人我听说过,不过都是些他在边境的丰功伟绩还有些谣传罢了。他在朝廷里权高位重,能坐到这个位子,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你在他府上行事要万般小心。”
“你这话倒和那老先生如出一辙。”
“是城边那乞丐?”
师无嗔点点头,“虽是乞丐装扮,但出口成章,话语间通透人世,不像俗辈。”
“要不让浮川遣几个人来帮你查查?”
师无嗔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酒,“南门那边既然有意出手,阁内就安心防备,我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
“对了,听说最近有不少皇商来京城,苏州布商、苏淮茶商……不多时又是丹契使臣来京,还有骆辜民还要回京了。人多眼杂,也不知是方便你查,还是会引来杀身之祸。”
师无嗔搓着酒杯,“无事,有白行川挡着,再者……”
若那日听得不假,他现在能活着应当是右相留了情面,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子的帽子戴上了。
“不必担心,你不若多担心担心,顾月阿姐来了你往哪里跑去?”
顾逍遥揉了揉后脖颈,“阿姐来了就来了呗,早晚要回去挨个骂,有阿姐带着你再说几句好话没准我爹还能打的轻点。”
一说到这个两人不由得相视而笑,又聊了些南门和北门的纠葛,师无嗔辞别顾逍遥就要回去,在路上听到巫寅的名声又停了脚,悄摸听着。
“太子那门客就是二皇子斩的。”
“这二皇子巫寅,说的是风流俗子,做起事来可是不留情面。”
“皇上这还健在呢,太子就急着拉拢势力,这倒好,给了二皇子立威名的好时机。”
“二皇子看来也不是个吃素的。”
“皇家子弟,哪有那么简单?听说养心殿上对峙时,太子跪地求了整整一夜,二皇子那文书就洋洋洒洒十几页,数罪并罚状告了一个时辰。”
“太子现下何处?”
“出了这档事,皇上还忍得住把一个谋逆的儿子放在自己的跟前?就怕什么时候一刀轼了君就篡了位。早就发去边疆了,听说随从都没安排几个,这要遇上个歹徒、盗贼,怕是命都保不住。”
“啧啧,帝王最狠心。”
师无嗔听了一会儿就走了。
东宫要易主了,巫寅的手笔。师无嗔总觉得巫寅没那么简单,从那次河边醒来那一眼就觉得巫寅藏得很深,到底是皇宫里的人,城府不深恐怕早就丢去乱葬岗了。只是……皇子夺权……丹契使臣、皇商赴京、戍边将军骆辜民回京,师无嗔抬头看了眼天,正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怕是京城过个几年就要换了天了。
等师无嗔刚回了白行川府上,不见那粉衣叫小桃的丫鬟,只见那绿意的大丫鬟在府里走动。
“这位姐姐,小桃姑娘去哪了?”
叶柳斜了师无嗔一眼,“哟,怎么着,什么事不能交予他人,就得找小桃呢?”
师无嗔弯起的嘴角一抽,真是说什么遇什么,早些时候才说寄人篱下要卧薪尝胆,现在可不是下人都欺负到头上了?
“没什么大事,就不劳烦姑娘了。”
叶柳翻了个白眼,正巧看见搬着木柴的几个小厮,又高声叫住了师无嗔。
“小公子,王爷今日去山上礼佛,带走了不少人,我看你在府上也无事,不如帮帮我们?”
师无嗔看了眼叶柳的笑,只怕是这一帮就没完了,非得帮到晚饭都没得吃。不过那饭早就被膳房的下人扣的不剩什么了,要是赶得巧,还能遇上回府的白行川。
“有何事姑娘尽管吩咐。”
劈着柴,师无嗔凑近几个小厮跟前,“王爷还有礼佛的习惯?”
小厮没有院里照顾人的丫鬟惯会看人眼色,大都直来直往的。
“每年去个三四次,也不定时间,只是想起了就去了,往年府上都得急忙准备。”
“今年备的东西可不少。”
“说是礼佛,听说其实是去看望寺里的故人。”
“都是些传闻,我也跟着去过,到了山脚下王爷就不让上了,自己一人上的山。”
师无嗔一字不落得听进去,还不等劈完柴,就见管家伯伯带着人过来了,还有那绿衣丫鬟。
“就是他,在他屋里找到的。”
管家老爷看着师无嗔,又看向叶柳,“叶柳,话不能乱说,你确定是这位公子偷的?”
师无嗔听着有些云里雾里,什么东西?
叶柳点着头,指向师无嗔,“就是他,王爷带他回府上后,只有他一直在那房里,小桃今日跟王爷去礼佛,我想起她说前几日拿给我看的钗子,说要我替她放着,我今日寻了好大一圈,府中丫鬟都跟着我查了一遍,正摆在他屋内一个匣子里。”
师无嗔皱着眉,“我一个男子偷你们姑娘的簪钗作何?”
叶柳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谁知你来府上是不是就为了偷的财物好去换了金银?”
“仅是在我屋内寻得,这便定了罪?若是你故意放进我屋内陷害我呢?我岂不吃了这哑巴亏。”
“你别胡说八道!我叶柳在府上也有些年头了,还犯不着为了陷害你干这档子腌臜事。还有件玉佩尚未寻到,去你屋内仔细搜查一番就知了。”
管家老爷沉了沉声,“公子,也不要为难我一个老人家。公子既然为人清白,就和我一同去看看,也好给王爷个交代。”
“王爷礼佛何时回来?”
管家老爷一挥手,两个人就去擒住了师无嗔手臂。
“往日都是晚膳时回,今日去的晚,理应稍晚些。我定不会让公子平白蒙了冤去。”
“你何时回府去?”
白行川手里攥着佛珠,看着韩秀兰一盏一盏点亮烛火,没有作答。
“你事务繁忙,不必多来看我,这山上早就清过,又不会有人来刺杀我一个无名无分的女子。”
点完了灯,白行川就看着韩秀兰抄写经书。
“长嫂一人在山上,我总归是挂念,等京城乱起来,反倒没机会再来了。”
“我马上就回了,长嫂早些歇息。”
“我听说……平城那边……”
白行川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拉上门,“朝中的事,长嫂就别念着了,有逾明在,长嫂只管在此歇着。”
听得钟声一响,韩秀兰知道白行川下山了,叹了口气,又去点了几盏灯。
“杀孽,都是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