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苏府，苏长平也不管马车内的女子，下了马就往自己屋走。
还穿着长裙的苏长安醉醺醺地立马下了马车跟在苏长平身后。
值夜班的下人来来往往看着一个身着鹅黄长裙的女子跟着自家刚回京的大公子，还以为是大公子从边境带回来的，私底下议论纷纷。
一直跟到苏长平门口，眼看着身后的人还要跟着自己进去，苏长平停下脚步，一时不查，苏长安直直撞在苏长平背上。
“还跟？不怕进去了就出不来？”
苏长安揉了揉自己刚撞上的额头，可惜他没学个假声，此刻说不得话，便准备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不曾想苏长平突然转过身伸手一拉把苏长安拉进了屋内。
本是要开玩笑的人此刻却笑不出来了。
长兄怎么能随便带个女子回府留宿？
不待生气，苏长平低头靠近他的耳朵，“长安，兄长挂念你一路，回府却找不见，你倒好，扮作女子来耍兄长。”
苏长安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颤颤巍巍的。
“长兄，你，你……看出来了啊……”
本来想趁着接风宴灌醉长兄，奈何苏长平就不让旁人近身，连倒酒的女侍都不成。
“兄长在边关想你想得紧，扮成什么样都认得出。”
“那你……”
苏长安一想自己穿了衣裙先给白行川看去了，又有些心虚，不敢再追问为何不早些说破，只得换了话头。
“那你觉得，好看吗？”
屋内没有明火，苏长平仗着夜黑又靠近仔细看了一遍，咬牙切齿道，“好看，好看的很。不过你怎么和摄政王一同来的呢？”
苏长安捏起裙角悄悄后撤，“前几日他对外宣称大病实则同我去了平城，明日又要赶去青城，我这才在摄政王府待了几日。”
“回来，坐着。”
“哦……”
苏长平抱着人坐在黑夜里，埋首深嗅一番，闻到白梅香才放松。
“你明日也走？别走了，和我待在京城。”
苏长安挪了挪身子舒服些，“不走，平城那次也未露面。摄政王辖区由他一人出面就够。”
月亮好不识趣，斜斜地把清辉撒进窗内，夜越发寂静，苏长安有些止不住困意。
“兄长，我有些困了，先回吧，你早些歇着。”
苏长平看了眼他将合不合的眼，低声道“好”，却抬手就把人打晕了放到自己床上。
“夜深了，好好休息。”
微弱的烛火微动，扭了扭倒还亮着。
“王爷，山庄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白行川手执书卷就着一盏烛火低眸看着，“嗯，明日的马车准备简朴些，让南苍月换身行头在青城等着。”
“喏。”
府上的下人步履匆匆却无声响，怕扰了主子入眠，往日趁着夜深运柴的小后门锁着，柴房的门也紧紧关着。柴房内几个下人聚在一起，不知从哪顺来的酒菜还有牌九，玩得正开心。
“小声些，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切，我们又没偷府上的东西，整日累的要死，还不能在这儿吃点喝点？”
“可不是，我可听说老爷……”
几人头挨着头凑得近，声音也小了不少。
“太守府上藏得不少收的金银珠宝呢！”
“老爷就是个守财奴，我在这儿干了两三年了，就没见他给我们涨过月银。”
“藏哪了啊？”
“嘘——据说书房下面就藏了一箱。”
“真的假的？”
“嘿！我什么人啊？有什么我打听不来的。”
“这老爷的外甥进了府之后，不仅老爷，就连小公子也不让我们靠近主屋。”
“那可不，防着外甥图他家产呢！”
“这么说，保不齐是真的啊。”
“那外甥也真惨，小公子那不学无术的，净想些整人的法子。”
“嗐，你还有心思可怜他？人家再怎么着也是锦衣玉食过，比你滋润。”
“哎！你见过他带来的小丫头没有？”
“哎哟！长得可水灵了！”
“就是看着傻。”
“傻才好欺负。”
“现在是小公子缠着那外甥呢，等想起来这么个小丫头，免不得出什么事。”
“唉——我听说平城那片，是朝廷灭门的，上元节啊，那血流一地雪都盖不住。”
“净唬人。”
“我可没瞎说，你去打听打听，整个府上一百零几口人全死了，一夜之间，听说也就那外甥公子带着小丫头逛花灯逃过一劫。”
“那要真是朝廷灭门那能留活口？”
“不是还有个千金呢吗？”
“也逃了，逃到半路被追杀了，说的是扔在来青城的路上，剁碎了一块儿一块儿地扔了一路喂给野狗野狼。”
“可别说了。”
“那都是富家子弟的事儿，咱也就看看聊聊就过了。”
“回了回了，明儿个还得去给小公子买点心呢。”
“我也回了，小姐的买的布匹明儿还得搬呢。”
一晚又归于寂静，师无嗔拿着药倒在手臂上又缠了布，虚握手掌有些用不上力。好在师天易也只会打一打，养养伤就好。
刚躺下师无嗔就合了眼，自进了青城舅舅家，心里没一刻放松反而因为个师天易又费心。
“无嗔，这是你顾叔叔。”
“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哪能只学功夫，不读书的？以后可不成了个莽夫？”
“娘念书给你听。”
“来，爹爹从京城给你带了不少玩意儿。”
“无嗔，为人要端正。”
“无嗔，这荷花糕可是姐姐特意留给你的。”
“爹这一生不敢功成名就，却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片赤子之心……”
“无嗔，爹是清白的，不要信那控罪状。”
“无嗔，不可没有礼数。”
“无嗔，照顾好丫头。”
“晦气东西，也想从正门进我府上？”
“没让你从狗洞爬进来都是高看你一眼。”
“使劲儿打，谁让你动我府上的花儿的？”
“你，去打他一巴掌。”
“我看你是不懂寄人篱下四个字怎么写，在我府上也敢颐指气使，使唤我屋里的丫鬟，真是好大的面子。”
“姐，都是他打碎的，我替你教训他。”
“哼，当年我爹举家投靠你们，你们倒好给了点钱就打法我们到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如今还不是来避难了？”
“我看是该死，说不准你那老子就是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勾结异国，还想着谋逆篡位呢！”
“沾了一家死人的晦气，少在我面前晃。”
天还未亮，师无嗔从梦魇中醒了之后却再也合不上眼了，揉了揉头发，下床掂了掂收好的佩剑，还提得动，便悄声翻出窗往城郊走去散散心。
刀剑出的快都是冲着人命去的，快的剑一出手就能划破长空，响声尖锐。远的羽箭射过来更为高亢刺耳，近处的较为低沉。
这些是跟着顾逍遥偷听周子珩前辈讲书的，今夜却恰好又遇上。
尖锐的箭声划破夜幕，师无嗔藏身树上观察着对战的双方，仔细一看，竟是昨日调戏自己的巫寅。
对面招数阴险，巫寅身边只跟着三两人，功夫一般，有一个身手上乘，只是对面有约莫十人。
又一只羽箭从远处射来，正对着巫寅的肩膀，师无嗔跳下去冲上前拔剑挡了过去。
“怎么是你？”
师无嗔握剑挡着箭雨，“远处还有不少人，快撤。”
巫寅看了眼行夜，行夜点头，巫寅拉起师无嗔的手趁着树腰一翻轻功往外跑去。
行夜躲在树后，吹了一声哨响，人影攒动，四周树叶摆动起来。
“哎！别跑了。”
巫寅不放心，但还是跑慢了些。
“他们是专成来杀我的，只怕还有追兵。”
话音刚落就听得马蹄声近了。
师无嗔低声喊了句，“快跑。”
巫寅和师无嗔在林间绕着，堪堪躲过几箭，人脚不比马蹄，那人很快赶上来，瞄着最近的师无嗔就射出一箭。巫寅回头挡在师无嗔身后，肩膀中了一箭。那人也不再追了，调转马头走了。
“你怎么样？”
师无嗔用剑快速斩下箭身，扶着巫寅。
“箭头摸了毒，带我去河边拔箭清创，我……腰间，有……有药……”
费了好些力气，师无嗔才把人抱到河边，看了眼伤口狠狠心拔了出来，听得一声闷哼。摁住了流出的血，左手伸了又缩，低声道了句，“冒犯了”才从腰间摸索出一瓶药，闻着有异香，像特别调制的。
处理完伤口，师无嗔低头看看，撕了巫寅的的衣襟包扎好，又把人放在河边树旁靠好，自己生了火，觉得有些困意才抱着佩剑合了眼。
再醒来时，受了伤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倒没有以前见他时的轻佻。
“看什么？”
巫寅笑了笑，“看我救命恩人，没把我扔到野外喂了狼，我看上的人果然是人美心善。”
师无嗔习惯性地皱了眉，“没个正经。”
巫寅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师无嗔额头，“别老皱眉，年纪轻轻像个老头子。”
难得地师无嗔没骂回去也没打他，巫寅看过去。
“想什么呢？”
“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呢？”
巫寅一愣，而后又贴近师无嗔怀里，手指伸进前襟，“那我……以身相许。”
师无嗔抓出巫寅的手，扔了个果子给他。
“那就不必了，消受不起。日后若是有所托，你多担待些就成。”
巫寅也不管果子洗了没洗，就塞进嘴里，“你若是找我，别说有所托，就是要我给你摘星星都摘得来。”
师无嗔瞥了一眼，“不怕我下毒？”
“要下毒还用得着等到今天？昨晚就该下了。”
“你怎么知道我昨晚没下毒？”
“你当然下毒了，要不我今日怎么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呢？”
巫寅长得文质彬彬的，面容姣好，还带些中原人没有的邪气，笑起来更是勾人心魄，师无嗔看着那笑有些晃眼，心情却也轻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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