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一别

一路上，师无嗔听着顾逍遥讲江南轶事，心情也算轻松一些。此刻不能消沉，事出有因，他只有也踏进朝堂去才能查清背后复杂的关系网。丫头听得最是开心，缠着顾逍遥问东问西的。

“逍遥哥哥，戏本上说江南女子不施粉黛温婉可亲是不是真的呀？”

顾逍遥曲着手指敲在丫头头上，“姑娘家家，这又是和哪个小丫鬟学的戏文？”

师无嗔揉了揉丫头刚被敲过的头。

“往日待在家里也无事，就让丫常带她出去玩，阿姐有时会看着，不受欺负就好。”

“有娇娇姐姐还有人保护我，没有欺负。”

师无嗔和顾逍遥逗着丫头玩，浮川和阁中的人交代完事，几人在青城外的客栈歇了脚。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浮川干了一杯酒又满上，顾逍遥靠在窗边，师无嗔坐在浮川对面。

“代我为顾叔叔问候。”

说完师无嗔看了眼顾逍遥，对方似是有感也偏头看过来，而后喝了口闷酒。

“别看我，我不回去。”

浮川叹了口气，“逍遥，你跑来阁主还不知道吧？”

顾逍遥一时被噎住撇了撇嘴，拿着酒壶坐到师无嗔旁边。

“江南那边有周前辈呢，又用不上我，再说了是周前辈让我回来的，我爹管不着。”

浮川扶额，看他这样准是又和阁主吵过了跑出来的。

“阁主和师姐都是为你好，眼下北门也……”

师无嗔不由前倾着，有些着急，“阁里出事了？”

顾逍遥也专心听着。

“应当不是大事，师姐也在阁内，周前辈也要回来了，应付得来。”

说完师无嗔和顾逍遥都松了口气。浮川又看向顾逍遥，“真不和我回去？”

顾逍遥抬手拦着师无嗔的肩膀，“我不，回去了我爹又要说教，说来说去不过几句，回个话他还要说我顶撞他，我姐还不给我说话。阁里有你们就够了。”

浮川没再劝，顾逍遥人如其名，喜欢逍遥自在，不被约束。他也管不动，人自己都有了顾逍遥的名号，就是不想回去被管成顾泽。也罢，等顾月师姐得空总能把他抓回去的。

临走前，浮川留给师无嗔一支引信。

“阁中的人在青城也有眼线，有备无患总好一点。”

顾逍遥抓着浮川的手臂，低声威胁，“你可别告诉我爹和我姐我在这儿！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说这话时眼神飘忽，浮川一听就知道又是骗自己的。

“好好好。青城虽离京城远，你在这儿也要小心点，搞不好还有追兵。”

“剑下蝼蚁罢了，有我看着呢，你放心回去。”

说完顾逍遥故意拍了拍马屁股，马儿一惊就往前跑，浮川用力一勒，回头高声道别，“珍重！”

青城城小，师无嗔站在城门前看着，自己年幼时也只跟着娘来过一次，城门口人来人往，有不少柳州跑来的难民来这里暂避一时。丫头盯着一个握着风车的小孩子，顾逍遥看了眼，“进了城给丫头也买一个怎么样？”

师无嗔笑了笑，“小孩子的玩意儿，丫头已经大了。”

顾逍遥可不管多大，玩就要玩得开心，如何让年纪束缚人？

那小男孩儿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举起手把风车递到丫头跟前，丫头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小男孩儿点点头，“姐姐你真好看。”

丫头拿过风车高兴地看向师无嗔，师无嗔揉了揉她的头发，蹲下身，“谢谢你，这里人多，不要跟你爹娘走丢了。”

小男孩儿转身扑进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怀里，说了几句话，妇人和她男人都看过来笑了笑就拉着小男孩儿进城去了。

师无嗔有一阵恍惚，自己当年来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娘亲这样拉着自己的手？

顾逍遥看他不对劲，“无嗔？”

“无事，走吧。”

进了城内，街巷上多是人来人往，只偶尔过一辆马车。小贩们敞着嗓子吆喝，丫头跟在师无嗔后面拉着衣角，眼睛时不时往摊子上瞟。

“天色不早，先在客栈待一晚吧。”

师无嗔抬头望去，点头赞同了顾逍遥的提议。

申时，客栈一楼有些过客来点了几个菜，跑堂的在大厅来回游窜脚上不停，手上的盘子无一失误地都送到桌上。

“去去去！晦气，滚远点。”

师无嗔看着门口有人指指点点的，嘴里念叨着什么一个个都如避猛虎。不等师无嗔说话，顾逍遥已然起身凑上前去看热闹了，还是那个爱凑热闹的性子。

等师无嗔走到顾逍遥身边，顾逍遥摆了摆手，“回去吃吧，一个老乞丐没什么好看的。”

靠在墙根的老人衣衫褴褛，粗布衣服尽是破洞，手里握着一个破碗，刚刚被人群赶着正往旁边挪去，只是腿脚不便挪得慢。

“柳州荒灾刚过，青城内还留有不少这样的难民吧？”

顾逍遥虽不懂朝堂纷乱复杂的权势，但多少对人情世故还是知晓。

“只怕城郊更多，也不知你那舅舅有没有怀民之心打开城门。”

从他们进城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人来人往却多的是被拦在城外的人。

师无嗔摸了摸襟带上的荷包，“我去给些碎银两。”

“不妥，一个给得起，若是千万个都来问你寻呢？”

师无嗔摸了摸鼻子，“买些吃的送去总可以。”

说着端起自己桌上的两盘小菜又拿了两个馒头走过去。顾逍遥跟着上前扶起老者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

“老先生，吃些东西罢。”

师无嗔又去拿了一葫芦酒，“老先生，这些你带着，入夜寻个住的地方。”

老者手握着一根粗棍拐杖，忙不迭接了馒头和酒，走得又远了些坐下，看着师无嗔和顾逍遥回了客栈，眸中闪过一缕精光。

“你打算何时回去？”

顾逍遥手里把玩着一支长箫，“我急着回去挨骂不成？等你到了舅舅家，我打算去京城转转，听说丹契要结姻，这个热闹我可要去凑一凑。”

师无嗔收拾好行李，微微摇了摇头，“行事小心，京城人多眼杂……”

“放心，顾逍遥的名号大着呢！”

师无嗔倒了两杯茶，递过一杯，“临别之时便以茶代酒，免得你骑马摔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满月高挂，夜风还带着雪的清凉。

“等你及冠，可一定要回北门看看，我爹和长姐一直记挂你。”

师无嗔喝完了茶，“好，到时你可也要回去。”

“自然。我人在京城，若是有事可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