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雪夜

上元节当夜，师无娇带着丫头上街看花灯，师无嗔和浮川在后面跟着。浮川看他面露倦态，给了他一个提神的香袋。

“没睡好？”

师无嗔抬手拍了拍脸，“如今家中这般境遇，我如何睡得着？”

浮川拍了拍他的背，“阁中的人今夜就赶到，别担心。”

“浮川哥哥！”

往前看，一片红彤彤中丫头握着一支簪子高兴地朝浮川挥手。师无娇就站在丫头旁边也挑拣着，师无嗔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丫头现在留在这里是福是祸。

“走吧，约莫是要你带给月姐姐的。”

果然两人刚走摊子前，丫头就两步上前一手拉着一个，“这个做得好生精巧，娇娇姐姐都喜欢，我们给月姐姐挑一个。”

师无娇递到浮川手上一根桃木做的，带着玉竹节，简约大气。

“我看这个就不错，玉虽次了些，用的桃木却是上好的。”

浮川收好，“师小姐费心。”

师无娇微微颔首，“无嗔受阁中照顾，你又是他亲密玩伴，不必如此客气。”

师无嗔推了推浮川的手臂，浮川笑着回了一句，“是，无娇阿姐。”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笑了笑。师无娇拉着丫头往桥上去，“丫头，我们去看灯谜。”

“好！”

丫头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也没再吃，看着眼花缭乱的灯笼目不转睛。师无娇也不往灯会中心去，人多眼杂，就在桥头打量几眼。

“看灯怎么不去上面看更好看的？”

师无嗔和浮川过来时就看到巫寅正和阿姐搭话。师无嗔马上冷了脸，快步上前拉开巫寅。

巫寅一愣，扭过头看去正是自己前几日在茶楼调戏的小公子。巫寅后撤一步先拱了手，“师公子，几日前无意冒犯还请海涵。”

师无娇拉了拉师无嗔的衣襟，小声问，“无嗔，你们认识？”

师无嗔毫不客气地给了巫寅一个臭脸，“不熟，阿姐也知晓我不与纨绔子弟来往。”

一句话让巫寅有些忍不住笑了，“原来是师小姐，难怪对诗词歌赋别有见地。我与无嗔有些误会，不打紧。”

师无嗔暗骂一句下流坯子，一手打掉了巫寅伸向自己肩膀的手。巫寅也不在意笑嘻嘻地又和师无娇搭话。

“令堂没有趁着佳节出来转转？”

“你离我们远点。”

巫寅无奈地看向师无娇，装作无辜的模样，师无娇也不知两人是什么误会，“无嗔，不可如此没有礼数。”

“阿姐！”

师无嗔还想辩驳，却见桥上突然人潮涌动，师无娇抓着师无嗔的手，“无嗔，先找丫头要紧。”

“浮川跟着应该没事。”

师无嗔拉着师无娇往桥上去，把巫寅扔在原地，巫寅看着两人慌张的背影回头看了眼太守府的方向，不由得紧皱着眉，转身背离人群走去。

丫头看着桥上戴着半遮面面具的人眼里尽是新奇。

“浮川哥哥，他也戴面具。”

浮川盯着那身白衣觉得有些眼熟，把丫头拉了回来。“人多，拉好哥哥，别走丢。”

丫头紧紧抓着浮川的手臂没有再上前。

师无嗔和师无娇挤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间的男人。师无嗔皱了皱眉头，怎么是他？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

“人都往这边赶，一会儿走不了了。”

师无娇拉着丫头，喊着，“浮川，先拉着丫头出去。”

接着又和师无嗔挤着人往外去，一再被赶回来。

“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怎么都来看？”

浮川插了一句，“那人解了不少灯谜了，芝兰玉树、半金遮面又才高八斗，自然引得人多。只是担心里面藏了不少别有用心之人。”

师无娇也觉得不对，“往年的上元节可没有这么多人。”

像是故意把他们引到桥上又堵着不让走的。一时间三人都想起了太守府。

“快！快回去！”

等到几人挣出来赶往太守府，一辆马车停在桥头，桥中心的男人慢步走去上了马车。苏长安捡起扔进马车里的香囊丢了出去，和白行川开玩笑。

“拖是拖住了，就是牺牲了摄政王的色相。”

白行川毫不在意，摘下面具理了理衣衫，“本王去了，就能多拖一分。”前夜才和师无嗔打过照面，如今能引得他多看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苏长安敲了敲木窗沿，马夫赶着马车驶出平城。

“让师无嗔见了你，不怕他把一家血海深仇按你头上？”

白行川闭目养神，“这桩桩件件本王都毫不知情，任他按了也什么都找不出。走柳州道，去看看太子救灾救得如何。”

苏长安扇了扇羽扇，“派去除根的多少？北门寒鸦阁的人赶到平城了，十几人怕是不够。”

佛珠在手中转了又转，“不够也罢，给他们提个醒。今夜灯会你可在楼上看到二皇子了？”

“看到了，去太守府附近了。苏六跟着，这会儿也在回京路上。”

“你在胭脂摊前买了什么？本王还不知道你有看中的姑娘家了？”

苏长安握着羽扇挡在自己脸前，“这点私事，就不好和王爷说了。”

马夫戴上斗笠，高声问了一句，“公子，下雪了，可要寻个客栈先停脚？”

苏长安掀开帘子一看，白鹅毛似的雪花飘着，夜里泛起寒意。

“找个近处的客栈，怕是大雪。”

“喏。”

一瓣一瓣雪花抖抖落落掉在丫头手心化成凉水，丫头把手伸到前面举给师无嗔看，“无嗔哥哥，下雪了。”

师无嗔背着丫头，浮川和师无娇紧紧跟着，四人急着赶回太守府，没有回丫头的话。

“无嗔……事出反常，叫上北门的人。”

师无嗔点点头，浮川拿出引信，点燃了上元节第一支烟火。师无娇喘了口气接着往府上赶。

南街上的人都聚在桥上、楼上，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被烟火照亮，时不时惊呼一声，灯笼、绸布、桃符、门楹映得越发红了。正和太守府一地的血一样红。

师无娇红着眼睛，抬起手遮住丫头的眼，转过身背对着太守府上下一百零三人的尸体。师无嗔的声音在颤，拳头却握得很紧，“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