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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思蕊去北京究竟发生了什么，请允许我暂时回眸，再看一眼此时此刻，在2018年春天，在奥迪车里抽泣的诸思蕊。

电话的铃声，犹如电闪雷鸣。而雨声愈发凄厉了。

电话是钱铭晓的父亲钱翼翔打来的。钱翼翔说，“刚才我儿子给我打电话了。这小子逃课了。他们果然在一起。在不远的小公园里玩，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来了。

”这是真的？“诸思蕊都不敢相信了。

”当然是真的。我一接到儿子的电话，就打电话给你了，担心你着急。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挂上电话，诸思蕊长吁了一口气，她擦了擦汗水和泪水，在汽车的后视镜里整理自己的面容，的确已是梨花带雨憔悴不堪。然后收拾完毕，她想起要给秦阅打个电话，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消息，也该让他放心。虽然他俩走到婚姻的尽头，但孩子终究还是双方的亲骨肉，血浓于水，或许，他们彼此都可以相忘于江湖，而孩子却还是他们永远放不下的牵挂。

这是所有家庭父母心头的痛。

为何有了孩子，还是要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诸思蕊接通了秦阅的电话，但电话却突如其来的关机了。

她犹豫了几分钟，启动了汽车。她没有去多想秦阅，只愿自己第一时间来到儿子的身边。所以，她此刻唯一的目的地，就是钱翼翔的家。

汽车在疾驶，诸思蕊的心已如同离弦之箭。因为心情笃定，所以握着方向盘的手娴熟而从容。诸思蕊一直喜欢开车，喜欢那种掌握大局的感觉，尤其是驾驭了一辆好车，而且这辆车，永远是带向自己想要前进并向往的方向。

但秦阅却成不了那辆车。或者说，那是她从来都无法控制和驾驭的一辆车。

手机响了。她对着耳麦”喂“了一声，心里就认定就是秦阅打来的。然而，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很幼稚的女声。

诸思蕊的心情不自禁就瑟缩了一下。只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还没有来得及风卷残云般地掠过脑海，女孩的话语，就把一切都无情地阻隔了。

“您是秦主任的太太吧？我们这里是春江市第一医院。秦主任刚刚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车祸？抢救？”车子在转弯处猛一个急刹车。诸思蕊差点就没有把自己的头，撞在了方向盘上。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出了车祸？他现在要紧吗？”诸思蕊脑袋在嗡嗡作响。

“秦主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但我们医院急诊科的医生都认识他，所以就联系了我们妇产科科室的医生。我是她的助理安宁。我通过秦主任留给我们的通讯录，找到了您的电话。您还是赶快到医院来吧。”

女孩的声音此起彼伏，听起来也十分紧张。毕竟秦阅是他们科室的主任，现在秦阅还在抢救，他们科室的许多工作也将受到很严重的影响。

诸思蕊掉转车头，急忙往第一医院的方向驶去。刚刚还放下的心，顷刻间又悬在了半空之中，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要不受控制地落下来。“秦阅不能有事！真的不能有事！”诸思蕊的心里在不断打鼓，默默祈祷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她想如果不是亮亮出走，秦阅怎么可能出车祸呢？他已经是开了十多年车的老驾驶员了。如果不是分心，揪心，他怎么可能处在命悬一线的当口？诸思蕊那一刻，完全忘记了几个小时前，她还即将和秦阅分道扬镳，但现在，好像他就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在她的心里，他是和亮亮一样珍贵的，不可缺少的。

急诊室里人头攒动。第一医院里的病人永远是人满为患。诸思蕊赶到急诊室，护士们告诉她秦阅正在手术，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出来。诸思蕊找到了她熟悉的一名急诊科的主任薛峰，薛峰去了解情况后告诉诸思蕊，“秦主任因为超速和一辆大货车相撞，病情十分危急，送到医院里时，几乎快要没有生命体征，最重要是脑部受到了剧烈伤害，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您能告诉我吗？”诸思蕊感到天旋地转，但还是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只是泪水还是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滴落了下来。

薛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紧张。我说的最坏打算并不是死亡，而是失明，或者失忆，或者终身瘫痪。刚才神经外科的主任进去会诊过了，现在也在一起参与手术，因为秦主任主要的神经受损，病情比较严重。不过您放心，现在是春江市最好的外科医生在一起抢救，我们都曾经是秦主任的战友，所以会全力以赴的。说不定，奇迹会发生。”

诸思蕊想说什么，却最终欲言又止。她也曾经是读医的，知道医学上“奇迹”的概率是多少。很多时候，作为医生，当用科学不能拯救生命的时刻，只能用“奇迹”等之类美丽的辞藻来安慰病人的家属，让他们的视线中出现奇妙而绚烂的光辉，让他们的心缓缓沉入平静的河流，并且积蓄起力量来抗争和面对所有不幸。可能那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而人生中，让心依赖谎言去生活，有时是简单而平静的幸福，有时，又是痛楚而坚忍的必须。

所以，只能等待。在急诊室的门口，等待着命运的判决。至此，诸思蕊坐在医院的长廊上，感觉到彻骨的寒意，像渐渐逼近的夜色，在将她残忍地吞噬。她的脑袋里浑浑噩噩的，还在想着几个小时前，在民政局前，等待秦阅的情景。那时候的阳光有些苍凉，而随后的暴风骤雨，或许已经有了不详的征兆？她和秦阅在电话里，几乎又要争吵。他们总是在不断地争吵，仿佛永无止境的疲惫的雨，封锁着曾经明澈而轻盈的泪光。

那个并不友好的，充满的火药味的电话，或许，就是她和秦阅之间的最后一个电话了？她怎么可能预料？谁也不能预料的一切，总是在时间的缝隙中生根，发芽。失明，失忆，瘫痪，还是死亡？她摇着头，拼命地想把那些念头统统地甩之脑后，可是阴翳还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脖颈，她的血管......此刻，她好像也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的脑子却始终清醒，恐惧和慌乱继续纠缠着她，她在无数器械的束缚中，走入另一场梦魇的旋流中.......

她还是颤栗着，拨通了钱翼翔的手机。

她一听到钱翼翔的声音，就低声地啜泣了起来，她说，“他爸爸出车祸了....你先别告诉亮亮，好吗？今天晚上，麻烦你照顾一下亮亮，我要在这里，等着手术结束........”

“怎么会这样呢？”电话那头的钱翼翔也吃了一惊，“等孩子们都睡了，我过来看看你。我老婆会照顾他们的。”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谢谢你。”

诸思蕊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她害怕听到亮亮的声音。她不想自己的儿子再受到一点伤害。她在一转身的功夫，忽然发现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孩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穿着白大褂，束着干净的马尾，皮肤有一种透明的苍白，深邃的如月亮般皎洁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诸思蕊，有关切，有好奇，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初春窗外凌乱如同尘埃的飞絮，慢慢地湮灭在城市的光影里。

她看见了女孩挂着胸前的牌子。那一张挂清冷微笑的脸，浓密的如暮色般笼罩的睫毛，和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名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