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数日,小燕子、子毅和阿豆三人终于到达开封,其实他们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这几年就是在各地游历,见识从前没有领略过景致和风土人情。
三人走进一家客栈,准备在这里小住几日,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租赁,打算在开封住到开春。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从前都听说这西林家战功赫赫,清流世家,没想到……听说那些个金银珠宝流水似的一箱接着一箱地搬出来,啧啧啧……”临桌的一位年轻男子谁给自己倒酒,边压低嗓子对着同桌的几位公子哥一吐为快。
那几位公子哥纷纷应声,“消息可真切?西林家不是当今圣上发妻的外家吗?”
“对啊,不能吧,背靠大树好乘凉,有那位在,西林家大好的前程,怎么会自掘坟墓?”
其中一人招呼几人靠拢在一起,黑压压的几个脑袋像是一颗大蒜上的蒜瓣一样紧紧挨在一起,“听说啊,那位早死了!去五台山修行只是个幌子。所以说啊,圣上现在也不用顾忌西林家的面子了。”
几人若有所思地纷纷点头附和,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
尽管他们的脑袋贴得那么近,这些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子毅和小燕子的耳朵里,两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不发一言,继续吃饭。
吃完饭,小燕子带着阿豆到楼上房间休息,子毅出门采购物品。
没过多久,子毅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
小燕子并没有意外,她猜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现在的手段越发不高明了。
但是无法否认,这招,她上钩了。
愿者上钩。
“我想爹娘了,今年回去陪他们过年吧?”小燕子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叫卖声不断,这是她向往的简单平淡的生活。
子毅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等她继续说下去,“他们看到我,肯定会吓一大跳的!我都能想像到,额娘一定会哭着跑来抱我,然后等她反应过来了,又会对我大打出手,大骂我不孝女,坏丫头,爹也免不得把我一顿好打。”想到这,小燕子忍不住轻轻地笑出声来,她回过头来,迈步走向子毅,伸手抱住他,声音轻柔低沉地说,“到时候你可得护着我啊,就像小时候那样,哥。”
子毅双手攥拳,脸色紧绷,没出声,缓了一会,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低头看向环抱着他的女子,抬手抚摸她柔软的发,轻声说:“好,哥都听你的。”
听到他的回答,小燕子也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明媚又得意的笑,声音带着一丝愉悦,“你真是我的好哥哥!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歇着吧。”她顿了一下,又说,“明日就启程吧,出来这么多年,我都想家了。”
相比他们的平静与坦然,几日前的御书房可谓是火山爆发。
永琪下朝回来,就看到了候在殿中的三道倩影,他不由地轻挑眉稍,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
倒是久违了,眼前这三位可好久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
看吧,事在人为,一切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
自从小燕子出事,紫薇、赛娅甚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晴儿,无一不将他视为负心汉,每每看到他都是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骂他一顿,再各种套话、逼问小燕子的下落。
他也只是静静地承受,不反驳也不解释。但他听了她们的话,又不免在心里苦笑,如果小燕子真的如她们所说,只是身受重伤,到五台山休养了,那该有多好!她们又如何得知,小燕子已经死了!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咽气,那种痛,尤如剜心。
后来,他登基,她们的愤怒不减反增,认为他是为了皇位才背叛小燕子的。不过,不知是出于对他九五至尊身份的敬畏还是对他的不屑,她们改变了策略,不再时不时地对他动嘴皮子功夫,而是直接将他无视,除了必要的宫宴需要出席,这几年也是很少见面了。连同她们的丈夫,他从前的莫逆之交也慢慢地对他敬而远之,君臣尊卑,公私分明,从前的兄友弟恭是荡然无存了。
不过,他想,所有的一切很快就会拨乱反正了,小燕子会回到他身边,从前的兄弟姐妹也会如五年前一样,十全十美。
想到这,所有戾气都化为了祥和。
所以对于她们三人的种种无礼行为他也没追究,只是温声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尽管赛娅已经是两个孩子的额娘,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是刻在骨子里的,只见她脖子一梗,就要冲上去跟永琪理论。晴儿只能用力拽着她的衣袖把她拦下来,永琪已经不是当初的永琪了,尽管他不会要了她们三人的性命,但是坐到那个位置的男人,无一不是骄傲的,绝对不容许别人随便挑战他的权威。
当然,或许有人可以,只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紫薇在来的路上气得浑身发颤,现在看到面前的这个依然俊朗的面孔,袭面而来的全是陌生的气息,她恍忽了。
阳光透过窗纸投射在他的明黄的龙袍上,给他笼罩上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色彩,令他尤如神衹,遥不可及。他就那样坐在龙椅上从容地府视她们,似乎是在嘲笑她们气冲冲地来讨说法的行为如同小丑跳梁。
紫薇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是啊,她是公认的能说会道,面对现在的永琪,却是有心无力,她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为她那惨遭背叛的姐姐稍稍讨回一点公道。
她深深地看了永琪一眼,然后前进一步,直直地跪在永琪脚下,全程脊背挺直,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请皇上顾念发妻,对西林觉罗一族网开一面。紫薇求你。”
永琪看着紫薇的动作,她眼里盛着满满的恨意,如同无数细针冲他而来,扎得他呼吸一滞,所有的闲适和从容在这一刻消失,脸色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晴儿也跪了下来,“永琪,请允许我再一次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么称呼你,我想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来求你,再顾念小燕子一回吧!一个人的心可以好坚强,也可以好脆弱,小燕子她是多么热忱勇敢的女孩啊,你真的忍心一次次地拿刀子捅她的心吗?这么多年了,不管我们怎么求你,你也不肯让我们见她一面,我简直不敢想象,她是怎么活着的!”
不知不觉,她的脸上已是湿乎乎一片,她也顾不得去擦,继续哽咽着说:“我从小在宫里长大,我清楚权势的魅力有多大,却不清楚权势会让一个人的心肠变得如此硬,如此冷!”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后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你还是我认识的永琪吗?”
赛娅却是永远学不来这些文绉绉的亲情喊话的,她只说了一句,“我真看不起你!”然后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又急又气,“你们真傻,他那么冷心冷肺的人,会在意你们的话吗?要我说,不如直接闯进大牢,把小燕子的爹娘劫出来得了!”
不知坐了多久,永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偌大的宫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是啊,高处不胜寒,他孤零零地坐着这个皇位,看着所有人都离他而去。
他真的做错了吗?
不。
他会证明给她们看,从前的一切都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