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个寒冬,早晨天还放晴着,鹅毛大雪说下就下了。
天一冷,人就懒得走动,店里的人不多,柳红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外,倒是发现了对面的茶楼生意挺不错的,门口停了好几驾高大奢华的马车。
也对,雪天嘛,围炉茶话,吟诗作赋,多么雅致惬意。
这是她这等俗人不会懂的乐趣,她撇撇嘴,继续放空思绪。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小燕子那鬼丫头,五年了,也不知道让人来报个平安,真是让人又着急又心疼。
再想到近日都在传的西林觉罗一族贪污一案,更是心里难受。
按理说,她们只是普通老百姓,应该对所有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同仇敌忾,但是这牵扯到小燕子,她就不能同其他人那般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了。
好好的一家子,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小燕子现在不知道得多着急呢。
“掌柜的,还有空房间吗?”冷不丁地从头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柳红吓得一个激灵,立马回过神来,连声道,“有的,有的,是要一间上房吗?”
“要两间上房。”他拿出银子放在桌上,语气平淡。
柳红看着面前的男子,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瞧着眼熟,似乎是哪里见过。
不过这疑惑也是一闪而过,她没多想,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有那么一两个眼熟的也不稀奇。
她把男子带上房间,介绍了一番,便下楼了。
紧接着,他也下楼来,目不斜视地出门,没过一会儿,只见他手上拎着几个包袱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孩子,还有一个端庄恬静的女子,看着像是一家三口。
那女子身上披着一件红色镶毛领大氅,稀奇的是,她头上戴着一个帷帽,当下民风开化,倒是少见女子出街会带帷帽,柳红不免多打量她几眼,可那垂下的白纱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的,并不能窥见她的容颜。
但柳红莫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牵引,令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三人来到楼上。
那女子走进房间,转身准备关门,突然朝楼下柜台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相撞,那女子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
柳红浑身一震,心头砰砰直跳,直到那房门关上阻隔了她的视线,她才愣愣地将目光收回。她的眼前一直浮现着那女子的身影,如此高贵美丽的女子,在京城也是少见的,更何况是他们这并不算高端的小酒楼。
同样心潮澎湃的还有坐在对面茶楼雅间的永琪。
自从西林家贪污案一出,他就命人密切关注京城周边城市的城门通关情况,时刻把握着小燕子一行人的行程,根据派去秘密保护她们的暗卫来报,今天黄昏时分她就会抵达京城。
本该是日理万机的皇帝,今日却在这个茶楼无所事事地坐了几个时辰,哪还有一点平日的肃穆稳重,倒像是个刚恋爱的毛头小子,知道要和心上人见面而满心雀跃,掰着指头数时辰,期待着时间快点过去。
从晴空万里等到鹅毛大雪,值得一提的是,这下着雪的同时也出着太阳,倒是难得一见。夕阳的金光透过云层洒下,给眼前的碧檐金瓦,琼楼飞阁晕染上暖洋洋的色彩。
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就这样“吱吱呀呀”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晃晃悠悠地走进他的心里。
马车准确无误地停在会宾楼门前,先是一个男子跳下马车,永琪自然认得他,正是辞官云游三年的子毅。
永琪静静地看着他走进会宾楼再走出来,神色平淡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缓缓凑近嘴唇,小啜一口,细细品味。
目光却是一直没离开对面的会宾楼,更确切的说,那辆马车。
只见子毅在马车前说了几句话,然后伸出双手将一个男孩从马车里抱出来,放在地上站好。
永琪停下喝茶的动作,维持着举杯的姿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辆马车,似乎是生怕错过什么。如他所料,在阿豆之后,是一纤纤玉手从马车里伸了出来,自然地搭在男子手臂上。
看到这双手,永琪舒了一口气,将茶盏放在桌面上。眼睛还是钉在那女子身上不曾移开半分。她身着红色大氅,头戴帷帽,并不能瞧清面容,清清冷冷地站在马车旁,永琪却是心头一热,心跳也跟着不受控制地变快。
幽静的暮色慢慢围拢而来,那抹倩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内。
五年了,尽管只有一个背影,尽管这个背影出现的时间只有马车到店门口的距离,也足够让他心律失常了。
永琪保持着看向对面的姿势,指尖轻点台面,神情难辨,过了一会,召来心腹,低声道:“让该出来的人出来,该进去的人进去。”
心腹立刻心领神会,领命去办了。
坐了一会,天色渐沉,永琪收回视线,恢复淡漠的神情,站起身来吩咐,“回去。”
另一边,子毅安顿好小燕子和阿豆之后就急忙出门去找从前的至交亲友了解案情,但是此案来得诡异,牵涉甚广且形势不明,当下是人人自危,皆是有所保留,并不敢与他多说什么。
子毅直到深夜才回到会宾楼,小燕子询问他情况如何,他只能温声安慰她不用担心,会办法的。
尽管他知道小燕子总有一天会回到永琪身边,但要让他亲手将小燕子推出去,他做不到。
小燕子心里也是乱糟糟的,西林家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阿玛额娘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还是那么珍爱地把她抚养长大,她还没能回报他们,如今更是让他们身陷囹圄,晚节不保,实在是太不孝了。
为人子女,她是必须要回来的,决定是她做的,她也做好了去求那个人的准备,但是这种被人捏住命脉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无力,很不爽!
她在心里大骂那人的卑鄙行径,当然,嘴上也确实这么说出来了。
骂到最后,她泄气地瘫坐在床上,“明日我去求他。”
子毅一听她这话,不由地手指攥紧,再一次,看着她投身到别人的怀抱。
这次,还是他亲自送她回来的。
然而他们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实现,案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西林家非但不是罪犯,还成为了协助惩治贪腐,肃清朝堂的功臣。
今日早朝,可谓是风声鹤唳,心惊肉跳。永安帝铁面无情,大刀阔斧地揪出一批蛀虫,而先前人人喊打的西林一族摇身一变成了功臣。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群臣不得不感叹,新皇手段狠辣不容小觑啊。
此事很快传到小燕子和子毅的耳朵里,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永琪究竟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