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皓刚好描完了一页,这本字帖刚买不久,但已经描了一半,刚好描到了首字母“L”。
他的思绪被拉回到八年前,那是他刚到英国的第二年。食物吃不惯,生活一团乱麻,看着到处都是英文字母的Logo,还有大街上随眼可见的蓝眼睛黄头发的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与他擦肩而过,且都操着一口纯正地道的英式英语,那腔调,比讲台上短胡子老头讲课的语调还招人烦。
他在讲台上讲得天花乱坠,他坐在下面痛不欲生。明明是正统英语,却让他听出了浑腔浑调的感觉。
留学四年,他恨了那老师四年。同为中国籍的留学生苏黎瑄似乎也很看不惯那老师,于是他们就放肆地用中文去吐槽,吐槽异国他乡带来的不善。
有天,他同样是在描字帖——像现在这样,描到了“Love”,他问了苏黎瑄一个问题。
“‘Love‘有进行时吗?”
苏黎瑄看着他,有些好笑:“你觉得呢?从普遍意义上讲,爱有进行时吗?”
他不知道,只知道好像是有过去时,只知道他在问这个问题时心里的答案就呼之欲出,只知道他的爱并不普遍,只知道进行时有时是孤独的。
他描字帖的习惯很轻松就坚持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他看着被描实,一行行整齐排列的一整页的“Love”,有些宽慰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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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新月无法忽视在去排练室路上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事情的原委她也基本知道。
她是想来找江竹皓商量对策,如果能开个发布会让她澄清,她很乐意。
打开排练室的大门,所有乐器同时暂停,大家的视线全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快把她烤化。
她湖蓝色的超短衫在众人视线下褪了色,高腰牛仔裤也打了褶儿,一只白色板鞋躲在另一只后面。
她原本特意将头发束起来,扎得高高的,尽管后面掉了一些碎发,她依旧扎得很高,只为让自己显得问心无愧。
苏黎瑄一眼看出她精心营造的气场,有些嗤笑。她把头发往耳后别,露出两枚大大的银色耳环,挡住了如黑丝绸一般的秀发,她的唇上铺了一层丹红色,像血,像霞,火艳明媚。
她起身走向谭新月,气势有些咄咄逼人。
“出来。”
抛出两个字,她身上很浓的香水味从她身边掠过,像往她的鼻子上来了一拳。
谭新月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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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结合的装潢,比咖啡店更有格调,木质地板踩上去很舒服,像是只有英国电影里才会发出的脚步声。与排练室的风格天差地别,但更占上风。说是办公室,看着更像家。
苏黎瑄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的“总经理”三个字十分吸睛。
“请坐。”
她说话很简洁,很礼貌,但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会让人不自觉地接受她的指令。
谭新月闻声坐到她对面,苏黎瑄推来一杯咖啡,像是对弈时对手推来结束棋局的最后一个棋子。
“请用。”
谭新月双手捧着杯子,像取暖的姿势,她闷头抿了一口。
下一秒眉毛就你推我搡,拧到一起。咖啡一丝细线般流入齿喉,却如火药般留下一条明亮的火星渣子,放肆灼烧,如刀割般鲜明的痛。
“谭小姐是不是喝不惯国外的咖啡?你看看这都回来多久了,我还是喝不惯国内的,毕竟这咖啡是我曾经和阿皓一起在英国留学时最爱喝的。那几年养成的习惯,现在都改不掉。”
她用与挚友分享一般的热情同谭新月讲,听着像在聊家常。
“哦,是有些喝不惯。”谭新月对她的迟迟不进入主题感到有些不耐烦,只能反客为主:“苏小姐今天找我来,应该不只是分享咖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