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石想,若是再允他一次机会,他定不再会应下贝贝的那个要求。
不过又想想自己在唐门中与新进弟子唠嗑的那些陈年旧事,他又抽了抽嘴角:得,即便没有贝贝的“威胁”,他也逃不过来蓝极宗避难的计划。
此事说大不大,却也不巧令他那位师弟在众弟子面前失了面子,若非贝贝掩护只怕此刻的他还在被对方追杀的路上吧。
“喔,所以这就是徐大哥第一眼看见这位小兄弟就冲出去抱住他的原因啊,”坐在木桌对面的白净书生装扮的少年频频点头,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原来如此”的字眼,继而收拢手中的折扇放在掌心轻拍两声,歪着头睁着圆圆的杏眼抛出另外的疑问,“可是徐大哥,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怕家里那位小师弟,难不成他比徐大哥还要厉害?”
“怎……怎么可能,哈,哈……”徐三石闻言立刻收回脸上懊恼的神色,扶了扶头顶歪斜的发冠否认,“作为师兄我怎么能输给师弟,我那是让着他的。”
“不愧是小生崇拜的大哥。”书生将折扇搁在桌上,提起茶壶倒了杯水递给徐三石。
“嗐,这是身为师兄该做的。”徐三石摆摆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嗤,小子,牛皮吹这么大,当心哪天就炸了啊。”飞鹰拉开屋门恰好听到徐三石同那看着呆头呆脑的书生说的最后几句话,嗤笑着嘲讽一句。
徐三石被噎得呛了几声,正要转身与飞鹰说上几句,书生已然率先起身替他的大哥维护几句:“兄台此言差矣。徐大哥看着虽是不着调了些,但他却有一颗侠义仗直的热忱之心,且自小生行走江湖至今以来,大哥的武力确是高强。”
“景行,人在江湖行走要低调。”徐三石刮了刮鼻梁,向激动的书生安慰言道,“我同那位只是些误会罢了,快坐下。”
“那怎么成,”小书生两手撑在桌面,固执着要与飞鹰辩出个是非来,“大哥是小生难能佩服的大侠,又怎能平白受他人欺负!”
“那边的兄台,你给小生听好了,小生的大哥是最厉害的大哥,就算是吹的牛皮那也是这江湖中最厉害的。”说着小书生就叉着腰看向飞鹰,趾高气昂着继续为他的徐大哥讨要公道。
徐三石默默扶额,无力地将一杯茶推给书生:“景行,喝茶,润润喉。”
飞鹰不搭理那闹腾的两人,兀自走到另一桌空荡的木椅,叫来一个伙计要了壶酒,才将视线转向徐三石。
徐三石同飞鹰对视一眼,又回头前倾半个身子靠近书生附耳嘱咐几句,便是目送其嘟嘴上了楼,起身接过伙计送来的一壶热酒,便是坐在飞鹰身旁并为他斟上一杯。
“说吧,”徐三石见飞鹰喝下那杯酒才发声询问,“那易容成小师弟的人是谁?”
“你想知道什么?”飞鹰拿过酒壶,就着壶嘴又灌了几口酒,才是哼笑着反问一句,“看了他的衣着打扮你会猜不出来?”
徐三石握了握拳,见一壶酒均被男子喝尽,才是咬着牙沉声低喝:“我不管你和他之间有什么仇怨,但你若是动他,我绝不放过你!”
飞鹰闻言扬眉,笑着猛然捏紧手中的酒壶,但听一声脆响,那酒壶竟是化作了细小粉尘纷纷扬扬着落在地面。
“就凭你?”刺客讥讽着笑言,朝徐三石投递一道轻蔑的目光,“玄冥门的少门主?”
“或许现在的小爷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徐三石眯着眼,其额上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而他却依旧铿锵着将剩余的话语道尽,“不过你也休想跨过我去伤害他们!”
飞鹰久久凝视着徐三石,在其身形开始微微晃动之际才是收敛了身上的杀意。
“江湖均言玄冥门的防御最是坚固难摧,”飞鹰直起身向着客栈门外走去,“神梦狱次席飞鹰改天亲自拜会,小子,届时可要让我好好的尽尽兴啊。”
“呵,谁会陪一个疯子尽兴。”徐三石直到飞鹰的气息消失后才是喘着气趴到了桌上嘀咕着,在听到上楼传来的嘎吱声响又快速调整好呼吸,倒了杯茶水慢慢抿着。
“……徐大哥,他走了?”书生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先是左右摇摆看了看,才是望着楼下喝茶的徐三石问道。
徐三石爽朗笑了笑:“你徐大哥出马,他不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书生这才从门后站出来,朝徐三石比出一个大拇指,然而赞誉的话未出口便是被对方打断。
“夸奖的话就留给下次吧。”徐三石在桌上留下一锭碎银,三两步跨在书生身边,将他又推回了房中,“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我去看看他醒了没。”
“可是……”
“还记得你答应了大哥什么吗?”徐三石见书生面上纠结,微蹙眉冷凝着语气开口。
书生见状只得瘪瘪嘴,无力垂头走进屋,闷声答应道:“小生听话便是。徐大哥……万事小心。”
徐三石摆摆手,将书生的房门掩实,便是来到走廊尽头贴墙的客房推开门,正遇上卧在床榻的人撑着手肘坐起来。
霍雨浩在飞鹰将自己扛在肩上的时候便是转醒,但因内伤牵引而选择继续闭目调息,直至耳畔传来两道咋咋呼呼的质问,才是幽幽回想导致自己伤情加重的罪魁祸首。
或许是当时自己着实大意,又或是那二人并未表露杀意,再加上飞鹰五大三粗的样子属实不会照顾人……才是忍着一路的颠簸提着真气游走经脉数个周天的霍雨浩终是不负众望所归地再次昏睡了过去。
而现在导致一切状况的罪魁祸首又时机恰好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徐三石只来得及瞥见一道模糊的身影,便觉自己的脖颈前架上了一柄泛寒的匕刃。
“嗬,才能下床就这么的生龙活虎啦?”徐三石轻轻挑了挑眉,不声不响靠后移了寸步,嘴上却是分外地不饶人,“看不出来啊小兄弟,这我还没问你何故扮作小师弟,倒是先想要杀人灭口?”
攸尔再凝聚内力至右掌将短匕拍飞,徐三石便趁着霍雨浩短暂的愕然之际握住他的手腕反剪至背后,接着幽幽开口,“既然小兄弟已经醒了,那是不是该告诉我小师弟的去处?”
霍雨浩哼笑一声,催动内力振开对方,又转身以手刀不屈不挠劈向对方脖颈,当再次被其格挡住后又快速借力后退两步,再落一脚正中方才被对方拍来的短匕上,便是快速蕴力踢了一脚,令其向着徐三石的命脉飞去。
二人的交手不过电光火石,徐三石却是被霍雨浩那惊人的反应力狠狠吓了一跳。当他反应过来之时,那森冷的匕刃便是要刺中他的命脉!
千钧一发之际,徐三石下意识运转玄冥心法,其周身荡开一圈淡黄的硬甲。
“叮”
看似轻巧的匕刃与徐三石真气所化的玄甲激碰一处,二者碰撞爆出的气场将徐三石狠狠推向身后的房门,发出沉闷的声音。
“徐大哥,你还好吗?”
原本已宽衣解带准备睡下的书生惊觉此处的动静,忧虑徐三石的安危只来得及套上外衣便是匆匆跨门,人未至声先扬,又被他的徐大哥生生喝止在廊道上。
“我没事,景行你快回房!”徐三石朝屋外厉喝一声,眼睛却是一瞬也未敢从霍雨浩身上移走。
“原是玄冥宗的少宗主,”霍雨浩上挑眉梢,自顾寻了处木椅落座,朝徐三石微微拱手,“方才是灵冰失手,还望少宗主海涵一二?”
“呵,我也没想到啊,”徐三石半躺在门板上喘了喘,虽然自己及时打开了玄甲护在身前,但依旧被那匕首带来的劲道给震得暂时失了气力,只得强压着体内翻腾的气血,才是咬着牙继续说道,“阁下居然便是传闻中的神梦狱首席!”
“没错,少宗主还不算笨。”霍雨浩爽快承认了,顺手取过茶盏从怀里掏出一颗药粒化进茶水里晃了晃,慢慢靠近还瘫在地上的徐三石,“把这个喝了。”
霍雨浩将手中的茶盏递到徐三石嘴边,见对方仍摆出一副警惕的态度瞧着他,便是强硬地将那杯茶塞到他手上,转身坐回木椅,为自己倒了杯茶淡淡说道:“少宗主若是担心灵冰投毒大可不喝那茶水,不过若是之后胸气郁结难受起来,可莫怪灵冰提醒了。”
徐三石抿唇盯着少年,又垂眸看了看手中褐色的茶水,咬咬牙哼了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谅你也不敢喂毒。”
霍雨浩看着徐三石不情不愿的模样摇摇头,又将视线投向站在门口的人影,朗声启齿:“外面的朋友也进来坐坐吧。”
末了似是看透了那屋外踟蹰的书生心事,将视线重新投递到已经化解药力正要起身的徐三石上,复又若有所指的添了一句:“两位费心等灵冰转醒,现在怎么反而畏首畏尾了?”
徐三石皱皱眉,偏头看向那门外探头探脑的身影无奈叹气,侧身开了门朝书生招招手:“既然首席刺客发了话,你也进来听听吧。”
“……他不会趁机动手除掉小生和大哥吧?”小书生畏畏缩缩地从门缝钻出半颗脑袋,半是畏惧地看着悠然坐在椅上喝茶的霍雨浩。
“他可是神梦狱首席弟子,杀手榜赫赫有名的少年刺客。”徐三石拉过一把木椅也坐了下去,似是讽刺地揶揄道,“他若想杀我们何须这般功夫。我说的对吗,妄想刺杀神梦狱少主的灵冰阁下?”
“神梦狱少主?那不是!”书生听着徐三石那咬牙切齿的话语抖了抖身子,战战兢兢地又看了看霍雨浩,本就偏白的小脸在深色衣衫的衬托下更显惨白。
“是啊,”徐三石斜着眼无情嘲笑地接过书生未尽的话语,“他就是那个胆敢揭下自身所在门派的刺杀榜单,触犯杀手规矩的冷酷杀手。”
霍雨浩置若罔闻,只专心致志一小口一小口啄着茶水,才是在续杯的空档评价一句:“本以为少宗主还有些悟性,如此看来倒是灵冰过分高看了。”
“……你这是何意?”徐三石看着平平淡淡的霍雨浩蹙着眉,心里翻涌着不明的怒意。
霍雨浩连一个眼神也不曾施与那二人,只将第二杯茶吞下入腹才是惜字如金地道了一句:“字面意思。”
“你!!!”徐三石呼哧呼哧地瞪着霍雨浩,又压着怒火,想着王冬的安危又是沉声发问,“所以你把小师弟怎么了?”
霍雨浩偏偏头,似是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的脸:“灵冰以为少宗主看见这张脸便是能想清楚我与殿下之间的关系。”
“呵,还和小爷装啊,”徐三石额角凸起几根青筋,面色恨然,再不掩饰自己的怒意,“都能做出弑主的事,又何必在这儿和小爷假惺惺称兄道弟!”
“若非小师弟遭遇不测,你又怎敢堂而皇之取缔他!”徐三石前倾身子揪住霍雨浩的衣领,两眼微微泛红暴喝,“告诉我,你把小师弟的尸体藏哪了!”
霍雨浩在听得此言眼底亦是浮现一抹怔色,使上些气力挣脱开徐三石的桎梏,他慢慢将未尽的茶水重重放在了桌上。
“少宗主既是推出殿下身死……”少年面沉如水,望向徐三石二人的眼色更如结了一层冰霜,连着语气皆是冷凝了起来,“不妨再猜猜灵冰会将他葬于何处?”
“你!”
徐三石气急,抬掌便是运上了十成十的内力向着霍雨浩命门而去,却是被对方轻易躲过,借着后仰的力道整个人翻过那纸窗,又轻灵似猫地跃上对面街坊的屋瓦,才是向着气急败坏的青年好模好样的行了礼,接着幽幽说道:
“灵冰尚有要事在身,就不与少宗主奉陪了。”
少年潇洒一挥手,便是遁于皎洁月色下的阴影之中,叫徐三石再寻不到他的半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