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身法灵活地躲过几组巡逻的队伍,猫着腰蹲在一处能保持良好视野的墙角,几丛矮灌恰巧遮掩了他的身子。霍雨浩耐心计算着巡逻人员的交替时间,又将附近堆放暗器的几处地方记下,才是轻盈地冲进去。
方踏上外门门槛,迎面一排弩箭飞射而来。霍雨浩瞳孔微缩,肢体快过大脑率先侧身躲过几支飞箭,紧接着足尖施力向上一跃,伸手攀住突出的屋檐腕部发力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房顶。
却是触动了另一处机关——
“咔哒”一道细微声响,霍雨浩脚下的瓦片便是骤然变得平整,仿佛上了一层蜡油,叫他找不住抓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滑下去,而正下方的地面亦是突然下降,露出藏在里面的利刃。银白的尖端闪着暗红的冷芒,带着斑驳的褐色痕迹,有些甚至已经反黑,足见有不少试图闯进唐门的敌人成了剑下亡魂。
不得不说,唐门的暗器机关确实精妙。从外敌踏进门槛的那一刻起,便是走进了一个必死的局!平坦的屋顶无法借力,只能看着自己滑进下面那个陷阱,最后万剑穿身而亡。
霍雨浩细细端详着陷阱,默默赞叹了其精妙之处。原来,唐门为了警示后来者,这陷阱的刀剑虽然密集,却无一处可对来者造成真正的致命伤害,但细瞧去,那闪着红芒的竟是一个个细小的倒刺,兴许还是足以令人瞬间失去反抗能力的毒药。
一个小小的暗器机关,却将唐门的狠,毒展现得淋漓尽致!
若是一般人中了这样的陷阱,绝无逃脱的可能。
但也仅是一般人罢了,在顶尖的刺客,甚至是真正的高手,这样的陷阱还远远不够看——霍雨浩不退反进,向着地面快速滑行,在接近房檐时内力运转加快朝右脚凝聚,短暂地黏附瓦片后再屈膝纵身一跃,躲过了第一个陷阱。
但这还不够!仅是依靠短暂的跳跃还不足以躲过地面的陷阱。霍雨浩死死盯着逐渐靠近自己的尖刃,左手已是放在了腰间的短匕把柄上,神经的高度绷紧甚至让他忽略了掌心间湿黏的汗液。
“锵”是短匕出鞘的声音!
“叮”是匕刃碰撞剑刃的声音!
而就在雪白的匕面接触到剑刃的瞬间,霍雨浩的足尖同时落在短匕的窄面上,又再次借力腾上半空,最终降回安全的地面。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其中经历却是惊险万分。若没有绝对的自信,以及对时间,力道的精准把控,即便是成功跨过了陷阱,也不免受伤。
直到确认自己所处的位置再无其他暗器机关,霍雨浩这才觉察自己的后背已生出了密密细汗。再回头看着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陷阱,霍雨浩轻微晃了晃头,右手曲指催出一阵吸力将自己的短匕从陷阱内拉出放回鞘内,才是转身向内院而去。
在暗卫离去之后,唐门弟子才姗姗来迟,却是不见机关有多少损毁。
“此人武功高强,你们速去通报大长老。”领头弟子眉宇紧皱,回头朝剩余人吩咐道。
“大长老正与门主商议重大事物,不便打扰,”穆贝贝匆匆赶来,看了眼狼藉的场地,伸手拦住欲离去的弟子,朝领头之人点点头,才是沉声命令道,“外围岗哨加强警戒,留心周围异动,内门弟子全数出动搜寻,务必要在他未靠近议事厅时候解决掉。”
“是!”
众人迅速分散开执行下去,寂静的唐门开始因未知的闯入而渐渐有了声息,整个唐门更是陷进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
穆贝贝看着转眼忙碌起来的众弟子,又将目光投放到远处的议事大厅,面露忧色,拧了拧眉头,还是选择跟随弟子们去追查闯入者的下落。
而早已踏进唐门核心地带的霍雨浩并不晓得外面因自己引起的骚乱,他此刻正侧卧匍匐在房顶上,努力将自己那套朱红的官服融进乌黑的瓦片中,再是小心屏息揭开一块瓦片,俯下身看着底下的两道人影。
“门主,您怎可与那无知世子一齐胡闹?”
背向霍雨浩的是一位老者,虽不见其正容,但从其声音可判断出他应是已年过花甲。
“大长老,小雅愚钝,却不知救人也需看人身份?”面向霍雨浩的赫然是如今的唐门门主唐雅,只见她端坐在首席,两手平放于两边扶手上,微垂着眼帘淡淡说道,“何况雨浩是我内定的小师弟,救治唐门中人何错之有?”
老者摇摇头,气急:“简直胡闹!入我唐门的门槛何时竟如此儿戏!”
唐雅秀眉微蹙,隐约认为当即打断对方剩下的话语,却只是抿了抿唇。大长老一甩袖袍,冷哼一声:“更何况,门主您他救下的乃是当今祜朝的三皇子。”
“祜朝皇子……”唐门主瞳孔微缩,“小冬可知他来历?”
大长老摇摇头,不屑一顾道:“他是世子,又有何事不知?”
唐雅闻言才是松了口气,重拾起一门之主的威严,向大长老说道:“小冬既明晓雨浩的来历,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门主,可他是祜朝之人啊!”大长老激动起来,“您就不担心他是祜朝派过来的细作?”
“够了!”唐雅高声截过老者的话头,“我说了,此事无需再提!小冬虽是纯善,却也是我等侍奉的世子,更是我国的下一任君主。他都未曾排挤过雨浩的身世,又如何轮得到我们去说三道四!”
大长老见唐雅发怒,便是立即躬身低下了头默然不语,而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却是散出阴狠的毒光。
“大长老连日操劳门中事物,想是身心疲乏,今日不妨就议事到此,长老也可早日还家休息。”唐雅疲惫地拧了拧眉心,见老者仍旧躬身站立原地,才复又抬声说道。
老者亦垂首答复一声便是退出议事厅,不想抬头瞬间被房顶的霍雨浩察出他眼底的阴翳。
霍雨浩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首座上的唐雅,将手上瓦片复于远处,飞身跟上离去的大长老。
“大长老!”
正在四处搜寻闯入者的内门弟子遇见迎头而来的唐普,纷纷抱拳向其行礼。
“出了什么事?”大长老见弟子行色匆匆,缓和面上愠色问道。
领头弟子见状再朝老者行了行礼,才将门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而老者脸上的皱痕亦是不断加深,直听到贝贝吩咐下去的诸多事项时才又松弛不少。
“你们就按他所说的继续搜查,找出来后格杀勿论!”大长老沉着脸朝众弟子吩咐道,“既然敢擅闯唐门,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是。”弟子们互相看了看,虽面有困惑,却不敢违背长老之言,纷纷垂首应下。
唐普看着离去匆匆的弟子,又望了望后方屋门紧闭的议事厅,叹息着摇了摇头:“若是任凭此女执掌唐门,其未来无望啊……
也是时候见见其他长老,商议这未来门主的事宜了啊。唉,清漓啊,莫怪老夫心狠,实乃形势所迫啊。”
大长老怜悯地叹息摇头,满是皱纹的面上尽显无奈,却也掩不住眼底的贪婪和对门主之位的觊觎之色。
“呵,唐门……”躲在暗处的霍雨浩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霍雨浩一直待在暗处直至夜晚降临,月光昏晕,星光稀疏,仿佛都沉睡在这片漆黑的暮色下。
唐门却并不沉静——白日的动静已是惊扰到各堂的堂主,当听闻有武功高强者闯过重重陷阱,甚至连岗哨的那几尊巨弩亦被来者给一一拆卸,他们皆是满面震惊,而性子急躁的力堂堂主更是扬言找出此人要将其千刀万剐。
而他们口中的霍雨浩正如鹰隼般极速自屋顶上掠过去,下方的弟子却宛如看不见一般,高举着火把朝其他方向搜寻过去。
“可恶,他最好不要被俺找到。”
一名有着壮实臂膀的中年男子烦闷地举起手中重锤狠狠砸向地面,有着能与花岗岩媲美的地砖随之开裂,激起不少尘土。
“唐大壮,把你的暴脾气收收。”壮汉身旁身材偏瘦削的男人摇着折扇挥去飘飞在空中的浮尘,尖细着嗓音不满道。
“说了多少次,俺的名字是力熊,不是大壮!”唐力熊将重锤指向了身旁的男人。
“有区别吗?”摇扇男微微一笑,收拢折扇搭在重锤上内施暗劲震开,“头脑简单的呆子。”
“死娘炮说谁呢!”
本窝着一肚子火气的唐力熊暴喝一声,左脚狠狠踏在本是皲裂的碎石上,刚猛的内力令地砖直接化作粉尘。
“喝啊!”唐力熊怒吼一声,原本便宏伟的身材又再度膨胀一圈,手臂上更是凸起条条粗大的青虬。
他紧紧盯着面前仍旧淡然笑着揺扇的男子,大喝一声便是屈膝塌腰抓着巨锤朝男子横扫过去。
却见男子右脚后退一步,紧跟着上身后仰,腿部发力旋转着腰身将自己的身体送上半空躲过了这击重锤,而那锤头带起的罡风则正正砸向后方的房院,摧毁不少的砖瓦。
但还没结束!
唐力熊见一招不中,右手将后背的另一巨锤取过,再以蛮力竖直着狠狠朝男子劈下去。
男子气力远不如唐力熊,虽然方才他看似轻松地躲过了对方的一击,却也用上了两成的内力。而今壮汉见一击不成更是挥出了双锤,显然是不愿就此放过他。
“唐力熊你发什么疯!”
男子掏出折扇催动内力打开,扇骨上即刻窜出几柄短箭向着唐力熊而去,被后者或以内力震开或以重锤格挡,而男子却借着弹回来的短箭几步纵跃到了高空,又以轻盈的身法落在高处的屋檐上,这才有机会怒斥道。
“嘿,现在人找不到,俺正愁一肚子火没处撒,”唐力熊转身抬头盯着上方的男子,“唐鹤,你别整得真和个娘们儿似的,和俺痛痛快快打一场!”
说罢,他一个弹跳蹦上了屋檐,与唐鹤面对面站着,举起手中双锤就朝唐鹤攻了过去。
“真是个疯子!”
唐鹤啐了一句,也毫不示弱地展开扇子与唐力熊对打起来。
“遭了遭了,敏堂主和力堂主又打起来了!”
余下弟子瞧见上空斗得火热朝天的两位堂主,纷纷大呼小叫着奔逃离散,急匆匆着寻找能制住这对冤家的其他堂主。
而在唐门越发鸡飞狗跳的形势下,霍雨浩已然摸进了唐门禁地,据传唯有唐门掌门人与长老才知晓进出的方法,而胆敢擅闯此地者只有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霍雨浩犹豫了一瞬,便是轻飘飘从枝头落了下去。足尖方接触地面便是塌陷下去,他的身体便以不自然的方式坠落,低头更是瞧见了深处在月色之中泛着冷光的尖锥。
霍雨浩见状即刻抽出短匕欲刺入附近的墙壁,却是擦出一阵金属的铿锵声,竟是不能让匕刃刺进半分!于是他再次低头看向下面的陷阱,其眸光划过一丝狠厉,任凭自己朝着尖刃的方向撞去!
既然这陷阱是要置人于死地,那么他便偏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霍雨浩离尖锥越来越近,他感受到自己体内冰凉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灼热地燃烧着——这是直面死亡的兴奋!
刺客不畏生死,他们更乐于挣扎在生死一线中,激发自己的潜能去争取那薄弱的生机。
霍雨浩张开了手掌,任凭锋利的锥刃扎进掌心,散出甜腥的锈味,他却恍若未觉,反而以受伤的手扣住那尖刃倒挂金钟似地停下来,任其被身体的重量压出不少的鲜红液体。他再是微曲臂弯使了一个后空翻,将己身又再度抛向空中,袖口亦飞出一柄绑有细线的袖箭直直缠上洞口附近的石块,牵引着他带离出了陷阱。
少年撕下部分衣袂将掌心草草包扎,看着面前的禁地再度陷入沉思。只是一道陷阱就已如此艰巨,那这剩下的路途想必会更加的艰险,何况那禁地之中还隐有唐门的最厉害的阵法——暴雨梨花阵!
暴雨梨花阵,乃是唐门精心打造的银针,再结合追魂子母箭组合而成的阵法。
所谓追魂子母箭,又体现出唐门暗器的精妙之处——一箭之下藏子箭,子箭之内含猛毒,子母既出,追魂夺命!
暂不提追魂子母箭,唐门暗器中最令人不胜察防的当属梨花针。此针细如毫毛,挥洒千万枚有如满天花雨,当不愧暴雨梨花之名。
以此等暗器结合而成的阵法,可见其威力一般。
“看来今日是闯不进去了,只不过……”霍雨浩眸光闪烁,轻喃着靠近方才掉落的陷阱,蹲身在旁,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片刻,勾起唇角淡淡一笑,“虽然见不到暴雨梨花阵的厉害,不过要看的结果却是达到了。”
少年覆手轻轻叩击陷阱的铁壁,又以短匕撬开一角,露出其中翻新的土壤。他抬头看着远处被火把映红了半边天的院落,起跳跃上树梢,向着另一方向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他所待立的地方又缓缓现出一抹苍老的身影。老头子左手握有一只吃剩的烧鸡,右手拿着一壶上乘的佳酿,他眸光锐利不显颓态,一边啃着手中的鸡腿一边看着霍雨浩离开方向,喝一口佳酿才是抹了抹满嘴的油脂赞叹一声:“是个有趣的小子!”
“后山有条捷径可阻拦住他,贝贝,由你去吧。”
“是,玄老。”贝贝恭敬回道,闪身消失在暗夜中。
而唐力熊依旧追着唐鹤,将手中的重锤舞得虎虎生风,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凹陷的深坑。
“唐大壮你有完没完!”
唐鹤一面躲闪一面拿折扇四两拨千斤地挑飞朝自己砸过来的锤头,原本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的发丝也颇有凌乱,瞧着略显狼狈,嘴里还不忘咒骂一句。
“没完呢。”唐力熊兴奋地喝道,又是举起手中重锤,雄壮的身子高高起跳,大吼着向唐鹤重重砸下去。
唐鹤瞳孔骤缩,迅速将扇子内剩下的暗器全数飞射出去,同时猛退数十步,又是以控鹤擒龙的手法吸过附近的一个断裂的石柱挡在自己身前。
“轰!”“轰!”“轰!”
男人的几支短箭轻易被大锤夹带的气浪给击飞,继而狠狠重击在地面上,掀起千朵万朵岩浪轰碎院落内的平整砖块,向着四面八方飞散,甚至击中不少倒霉弟子。
唐雅等人赶来看见的就是一些弟子倒在断壁碎瓦中呻吟的景象,而唐鹤虽及时拿石柱阻挡了一部分的攻击,却也是衣衫褴褛,咳嗽着从碎石堆中翻身出来。
唐雅面色难堪,见唐力熊仍旧神采奕奕地握着锤头就是要再发起新一轮的攻击,终忍不住喝道:“力熊师伯!”
对方这才转头看向一脸怒容的唐门主,憨厚笑了笑:“嘿嘿,乖囡囡,你和长老们议事结束了?”
唐雅无奈揉揉作痛的眉心,抬手指了指附近的狼藉模样:“二位师伯这是在做什么?”
唐鹤皱着眉捂着胸口咳嗽几声,走到唐力熊身边拿手肘顶了顶对方。唐力熊尴尬地收起巨锤,搓了搓手掌,干咳一声:“我们……我们这是在抓人。对的,我们是在抓人,嗯!”
“抓人?”唐雅饶有兴致地扬扬下巴,示意其他赶过来的弟子扶着受伤的人前去疗伤,“什么人居然需要力熊师伯用得着全力,还伤了自己人?”
“呃……”唐力熊凝噎,推了推身旁的唐鹤。
唐鹤无奈翻了翻白眼,将垂在面前的几缕发丝撩拨到脑后,才是掏出折扇展开扇了扇,慢悠悠说道:“师侄女有所不知,此次闯入我唐门之人狡诈至极,不仅损毁四尊弩弓,还破坏了去往内门的机关暗道,力堂主心有愤恨也属实情。”
“所以因寻不着此人故而无端狂怒牵连众弟子受伤?”唐雅微微一笑,“若非唐鹤师伯出言挑衅,力熊师伯又怎会突然发难?”
唐鹤默然,倏尔收扇撩袍单膝跪地:“门主所言极是,此事因唐鹤与力堂主私怨所致,唐鹤甘愿领罚。”
唐力熊见状,挠了挠头,也跪在唐鹤身旁:“是俺冲动了,囡囡你要罚便罚俺吧。”
唐雅叹气,走到二位堂主身前伸手扶起他们:“二位师伯这是何故?师伯为唐门奉献颇多,小雅又怎忍心苛责?”
“呵呵,小雅,他们既然想要领罚,随他们意便好。”一名女子掩唇嫣然一笑,懒洋洋斜靠在柱头,“大壮,小鹤,那闯进来的贼人不过是毁坏了我们的四尊弩机,而你们之间的这个小打小闹可是直接给御堂添了不少的麻烦啊?”
“咳,芷柔师姐教训得是,”唐鹤狠狠打了个冷颤,拉起一旁同样呆滞的唐力熊匆匆开口,“我和大壮这就去帮御堂重新修建被毁坏的房屋。”
“喂,俺说了俺的名字是唐力熊!”
“闭嘴,你也不想被芷柔师姐拿去做试验吧?”
“可俺不是大壮……”
“都说了闭嘴!快点离开这里!!”
“……”
唐雅看着两位师伯嘀嘀咕咕地离开,叹着气无奈摇摇头,又转过头看向仍旧慵懒靠在柱壁上的唐芷柔,眼中带着歉意:“抱歉,闹出这么大动静。”
“无妨无妨,”女子摆摆手,“倒是那闯进唐门的小子,可是查得如何了?”
唐雅摇摇头:“还未查出是何人。”
“不过至少知道,他虽非我唐门中人,却对各处的建筑用途十分明了。”唐芷柔打了个呵欠,慵懒的神情缓缓浮现一抹锐色,“小雅,你可明白这代表什么?”
“……您是指,神梦狱吗?”唐雅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震色,“师父,我相信小冬的选择。他信他,那么我也相信他!”
“可若是他欲闯入禁地呢?”唐芷柔面上划过一丝狠意,“小雅,玄老已知晓此事。”
“什么?!连玄老也……”
女子不再理会怔神的唐雅,撩了撩额前碎发,拂去衣摆沾上的灰尘:“虽然你和贝贝已是承认了他为小师弟,可是长老们还有多半是不肯退让呢。”
“小雅啊,大长老说得不错,世子虽然信任他,可他毕竟是祜朝之人。”女子看着面色微微泛白的唐门主,犹豫过后仍然选择继续说道,“非我门人,其心必异。小雅,你可明白?”
“……我知道了,师父。”唐雅颓然闭了眼,做出让步。
唐芷柔点点头,便是预备就此离开,后方唐雅忽然发问:“他……可有受伤?”
见唐芷柔沉默,唐雅咬咬唇,才是继续说道:“前些日子他染了风寒,他会来唐门也是我将信物强硬塞给他的,他……”
“放心吧,”唐芷柔无声叹了口气,“他离开了,玄老并未阻拦。”
“多谢……”
“你是门主,何必言谢?”唐芷柔出声打断,“他毕竟是门主欲迎的贵客,我等自是要给予这个面子。”
说罢,便是缓步离去。
唐雅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忽来的冷风拍打在她面上,掀飞几缕发丝,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双臂,喃喃道:“因为我是门主吗?”
突然,她感受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唐雅抬起头,入眼的是一片烟紫色彩,刚毅的面容闪着明媚的笑意。
“贝贝……你怎么来了?”唐雅瞬时清醒,红着脸欲钻出对方的怀抱。
穆贝贝顺势将唐雅搂地更紧了些,将头放在后者的肩上:“放心吧,一切还有我呢。”
“贝贝……”
“小雅,你还有我们呢,”穆贝贝抱着唐雅低声说道,“一切会过去的。”
“贝贝!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唐雅察觉出不对劲,转念一想回身抓住对方,眼神颇为犀利地与之对视,“你见到了雨浩,对不对?”
穆贝贝神情复杂,看着面显焦虑的唐雅,思索片刻,还是选择坦白:“是,我见到了小师弟。”
“师父说他闯了禁地,可有受伤?”唐雅闻此,更是急吼吼问道。
穆贝贝摇了摇头,叹了气:“他只闯了一关,当时天色昏暗,我看不清,不过和小师弟谈话时瞧他中气十足,想是无碍。”
“他无事便好。”唐雅松了口气,继而又忧心忡忡,神色不似与王冬见时的那般活泼,反而多了抹愁态。
唐雅抬头看着满目疮痍的院落,摇摇头苦笑:“本是看着雨浩心情不佳,才是将唐门信物递给他,却不想是让他见了如此难堪一面。”
“小雅……”穆贝贝见唐雅难受,本还欲说的话语都哽在喉头,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去。
“雨浩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唐雅抬头看着天上隐在云雾后的皓月,忽然问道。
“小师弟他……”贝贝看着唐雅的背影,无奈承认,“他的确知道了。”
“唐门禁地多年未有人闯入,可禁地内的阵法陷阱却是不久前才刚刚翻新。雨浩既然闯过一次,以他的洞察力,想不发现也不太容易吧。”唐雅疲惫地靠在贝贝肩头,声音渐渐低下,“罢了罢了,是我无为,疏于防范,而今大长老在唐门的地位逐日中天,师父失望也在情理之中,呵,我这个门主做得还真是失败啊……”
穆贝贝只静静听着,不动神色为对方抵御住夜风的寒凉,待听见对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才是轻手轻脚拦腰抱住她,朝着所住的庭院走去。
他将睡着的唐雅轻轻放在床榻,盖好锦被,而后兀自绕过屏风来到桌前,为自己倒上一碗冷茶,握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贝贝忆起前不久在后山见到霍雨浩的那一幕,诚如唐雅所言,少年的洞察力不得不令人惊叹。
——“灵冰无意冒犯唐门,私闯禁地实乃无奈之举,”少年伫立于山头,面相贝贝隐藏的树丛,句句铿锵又不失礼数,“唐门欲行之事,灵冰或有所知,但此为逆天之举,如若唐门一意孤行,必将陷入万劫不复,还请告知令门主,悬崖勒马,及时止损。”——
——“灵冰言尽于此,还望唐门好自为之。”——
“万劫不复吗?”穆贝贝猛灌了一口冷茶,任凭其中苦涩弥漫整个唇腔,回头看了眼睡熟的女孩,不自主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雅受伤!”
霍雨浩再回到东宫侧殿已是四更天,王宫内静悄悄的,只余些许侍卫在尽职尽责地巡逻着。他瞅准时机滑下皇城墙壁,悄悄摸回了寝宫,才是皱着眉揭开仍在渗血的布条。
当霍雨浩正要点亮一盏油灯时,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压着怒火的声音:
“灵冰伤好却不来谒见本宫,这么晚去了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