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违背父亲的意愿去了美术学院,并跟他断绝了关系。
这么多年来,我唯一做成的一件事就是遵循了自己的意愿,去报考美院。我认为这是新的开始,于是决心抛下过去。
所以我改了名字。从前我叫许栩,跟随的是父亲的姓。但我对他只有厌恶,在逃离了那个不属于我的家以后,我就改掉了自己的名字。
我选择苏字作为我的姓,是因为我的母亲姓苏,而和字则是希望自己能够同过去和解。
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是没能放下。
沈溪叫了我的名字,但不是许栩,而是苏和。我就知晓,他并不记得我了。
沈溪见我只盯着他看,也不讲话,于是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还真是神奇,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喊我的这个名字。
我很快地调整好情绪,手撑着地起身,然后装作是陌生人一样,问他,
“你是?”
沈溪稍微走近了一步,然后告诉我他叫沈溪。
他这样一走近,我才发现,十年前我比他矮半个头,十年后我依旧比他矮半个头。
赵岷在看见沈溪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但她估计是因为乱跑害怕被责骂,所以并没有跑上前去,只待在我这边,坐立不安地咬着她的手指。
沈溪也没管她。
他告诉我周叔有事不能过来,于是拜托了我来接赵岷。他又说谢谢我,不然不会这么快找得到赵岷。
我摆摆手,告诉他没关系,本来我也没事,只是在这边闲逛,遇到赵岷是意外。
既然他来了,那就把赵岷交给他,总算完璧归赵。
他弯下腰牵起赵岷的手,没有责怪赵岷乱跑,但是看上去跟女孩并不相熟。
他问我住在哪里,又解释说这里太偏僻,如果可以的话,先把我送回住处,然后再将赵岷带回去。
你看,他对所有人都考虑周到。
所以不怪我会喜欢他。
但我还没有勇气跟他相处,于是我拒绝了他,只说自己就住在附近。
他于是说好,然后向我道别。
我向他笑了一下,希望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憔悴。
但我知道,此刻的笑其实比哭还难看。
沈溪牵着赵岷离开以后,我在草地上又待了一会儿。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十年前,赵晖予在我放学的路上堵住我,害得我受伤昏迷的场景。
那时候情况已经好了许多,有沈溪帮忙,赵晖予并不敢对我太刁难。而在学校之外,沈溪分身乏力,所以总还是有被赵晖予逮着机会欺辱我的时候。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沈溪,只好自己尽量避免与赵晖予碰上。
我记得那天是一个夏日,我离开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当时的我热爱绘画,但父亲不允许我做这些“浪费时间”的事情。
在他眼里除了跟那些富贵子弟打好关系,其余都是浪费时间。
我不能违背他,也没有办法,于是我将工具都放在了废弃的工厂里。
那是我的秘密基地。
我走在去工厂的路上,然后满心欢喜地打开工厂门,却发现赵晖予站在里面,手里拿着我那本绝对不可以被发现的素描本。
他见我进门,又发出了那种令人作呕的声音讥讽我,说我这种烂人还想做这种白日梦。
我装作不懂,只想要离开。
但他却不肯放过我,他的两个跟班将我钳制,让我不能动弹。赵晖予走到我面前,随意地翻看我的素描本,然后抬头问了我一个让我如坠冰窖的问题,他说,
“如果让姓沈的知道,你对他有这种心思,他还会帮你吗?”
我知道他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但这绝对不能让沈溪知道。于是我挣脱开了那两个人的钳制,将我的素描本夺过。
赵晖予没想到我有这个胆子,还敢当着他的面抢走东西。他很生气,于是对我拳打脚踢。
而我就那样蜷曲在地上,手里护着本子不吭声。
我想,为什么我这样没用。
如果我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就好了。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恍惚间竟然听见了沈溪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护着本子,不想被他发现。但实在是太疼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攥紧它。
在昏迷之前,我好像坠入了一个人的怀抱。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又很梦幻的、不应该存在于现实的、来自沈溪的怀抱。
这究竟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