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我浑身无力,又因为夜晚低温而不停地颤抖。
幸好阿姨今天告假,不至于发现如此狼狈不堪的我。
我撑着门把站起来,费力地开了门一头扎进了床里,卸下了仅剩的力气。手机里是周叔给我发的讯息,问我为什么没有来。又让我看到消息回他一声,今天太忙了不能过来看我。
我告诉他今天临时有事所以没过来,让他不要担心。
做好这一切以后,我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我撑着起身,走到镜子前才发觉左脸略微红肿了。我对着镜子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搭在洗手台上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
我意识到这样子不行,于是我离开洗手间,回到床上给周霖打电话。
此刻已经是凌晨,我不确定周霖是否还醒着,但心里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可是,我的第一个电话被挂断了。我意识到他还醒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挂断了我,于是我又打了一个。
这次电话接通了,我焦急地对着电话说,
“周霖,我要回去。”
但回答我的却不是周霖的声音,取而代之的一个声音低哑的男声。对方非常地简短地问了我一句“什么”。
我直觉不对,于是问他周霖在哪里。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类似被子被翻动的声音。
然后周霖接了电话。
此时我已经无暇顾及这个陌生的男人是谁,也不想探究他们两个三更半夜待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我对周霖又说了一遍,我要去回去。周霖声音有些闷,我疑心他是生了病,但现在我没有心思关心他。
我听见周霖叫了我的名字,又纳罕地说怎么突然要回去,不是前几天还待的好好的。
于是我跟他说,我见到赵晖予了。
周霖是为数不多知道我过去的人,也知道我因为曾经的事情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他很不可思议地说了句怎么会,然后又告诉我不要伤害自己,他马上去安排。接着他在电话那一头问那个陌生男人,为什么赵晖予会在岛上,不是说这段时间不会有人上岛。
从这段话里我猜出来,那个男人应该就是褚先生,这个小岛的主人。
褚先生接过了电话,向我解释前几天赵晖予突然说想要上岛,于是自己告诉他不要往院子那边去,只在主楼活动。他是自己的商业伙伴,不好意思拒绝。
他又向我道歉,表示不知道赵晖予和我认识,有过节。但是最近天气不好,恐怕我并不能够立刻离开,希望我能够在院子那边安心待着,他会让赵晖予避开,等天气好转就安排我离开。
我没有办法,于是只能说好。周霖接过电话,让我先安心睡觉,明天再做安排。
晚上是显而易见的失眠。
过去的回忆混乱地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的闪现,一会是赵晖予令人作呕的笑声,一会又是同班同学冷漠的眼神,然后是沈溪温柔地给我擦药的画面。所有都是这样光怪陆离,我一时间居然以为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希望它们不是真的。
一夜无眠。
早上不到七点我就起了床,简单进行洗漱后去客厅找了冰块,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冰袋,用来敷脸。
我坐在沙发上,即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夜,情绪爆发过后的我觉得很累。
阿姨这几天告了假,因此避免了相见时候的尴尬。我发讯息告诉周叔这几天不用过来。
褚知时估计已经跟周叔讲过,于是他也只说了好,又以个人名义叮嘱我好好休息。
我想,我二十岁后的人生确实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
周霖早上八点的时候给我发了消息,告诉我这几天走不了,最快要在三天以后。
他又叮嘱我不要瞎来,褚知时已经让姓赵的不要去我住的这一片,不用担心会遇到他。
不可抗力因素没有办法克服,我只好跟他回了好。又告诉他不要担心我,我状态还行。
虽然现在我的话毫无可信度。
下午的时候,周叔过来了。他说他还是放心不下,给我带了些甜点。
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爱惹人麻烦的人。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见我不想说话是就只跟我下棋。即使我总是走神,棋也下得一塌糊涂,他都没有催我,只是默默陪着我。
到了傍晚,周叔给我煮了面,跟我说就算不想吃,但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也应该吃点。他临走前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开口安慰了我。他说,
“小苏,周叔不知道你以前跟那个赵先生有什么过节,也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现在这样安慰你虽然好像不太合适,但是周叔作为长辈,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难过,人生的路还很长。”
真的可以过去吗,我心想。
也许吧,但至少此刻不行。
周叔离开后,我就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意识到自己确实没办法入睡以后,我又坐了起来。
我摆好画架,准备开始进行艺术创作。
调色盘已经被周叔送了回来,去的时候满是颜料,回来的时候却变得干干净净。
周叔,从某种意义上讲,比起我那父亲,对我更好。
不肖两个小时,我就非常顺畅的完成了第一副作品。
果然,情绪永远是创作的动力。
睡不着,于是我打算接着画下去。
直到天明。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周霖告诉我终于可以出岛,已经帮我订好了回程的票,一天以后就能出发。
我收拾好行李,张姨不在,我怕她回来以后见不着我了难过,于是给她留了信,还擅自做主给她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周叔也来看我,他这几天每天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来看我,陪我下棋,不知道是不是褚知时授意的,又或者是他本人的意愿。
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感谢他。我人生里遇到这样好的人很少,张姨是一个,周叔是一个。
做完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我想马上就要离开,于是决定去看看人工湖那边的山茶花。
夕阳照耀下的人工湖很是漂亮,水波粼粼,反射着金光,雪白的山茶花此刻也被镀了层暖光。我站立在此处,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但这种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我突然听见了孩子的哭声,就在不远处。
起初我怀疑是听错了,但仔细辨认后,我发觉确实有个女孩在哭泣,而且就离我不远。
我思忖半天,决定去看看。
就在靠近人工湖不远处的一片草坪上,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穿着件粉色连衣裙,坐在地上哭得十分伤心。
我走近,在女孩的面前蹲下,问她,“怎么了?”
这小女孩不怕生,见到有人来了就停下了哭声,声音黏黏糊糊的说自己迷路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害怕她是赵晖予带来的。于是又开口问她,知道一起来的大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她说了一连串的名字,其中就包括赵晖予,然后又胡乱地指她住的方向。
这下我确定她就是同赵晖予一行人一起的。但是思索片刻后,我还是决定带她先回院子里,然后联系周叔。
虽然我痛恨赵晖予,但是这个女孩子不管跟他有没有关系,都是无辜的。
于是我开口,问她要不要先跟我走,到了我住的那边再联系她的家人。
但是这小女孩却不肯走,只要我带她去找她的哥哥姐姐们。
这恐怕是将我当成坏人了。
她不肯走,我也不能自己离开。这旁边就是人工湖,万一她不小心落水了,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于是我只好站在一旁陪着她,然后掏手机联系周叔。
周叔在电话里问了我这个女孩的穿着打扮,然后确定了她的身份。他让我先在这里陪着这个叫赵岷的小女孩,他马上就赶到。
过了十分钟左右,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往这边传来。彼时我已经因为站得太久,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和沈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
我以为遇到赵岷只是再普通不过一个插曲,不会对我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
但没想到,这件小事居然几近改变了我的未来。
我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我还能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小岛见到沈溪。
当脚步声临近的时候,我毫无防备地叫了声周叔,然后抬起头一看,却只见沈溪微笑着看着我。
然后我知道,我完蛋了。
即使已经十年多未见他,但我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的眉目实在是太英俊,岁月洗刷下显得更加有攻击性。眼睛最好看,潋滟如远山。但他的气质又太温柔,因此整个人显得既矛盾又和谐,十分吸引人。
特别吸引我。
我愣了片刻。
沈溪见我愣住,因此又喊了一声,“苏和?”
我这才缓过神来,然后发现,他并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