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多年过去,即使容颜早已改变,他还是我始终都没办法忘记的,我少年时代的梦魇。
十年前我就读于一所贵族学校,在那里我度过了如同噩梦一样的三年。
母亲突然离世,父亲火速地组建了新的家庭,还带回来一个已经六岁大的所谓的我的弟弟。
继母无从考究的对我的厌恶,幼稚的弟弟对我的讨厌,以及父亲有意无意的对我的忽视和冷眼,都让我痛苦不堪。
而将我推向深渊的,则是赵晖予。
原本我是不该在贵族学校念书的,但我的父亲是个很渴望攀龙附凤,成为他口中的上等人的人。他要求我去念贵族学校,甚至没跟我商量,就花了大价钱将我塞了进去,希望我跟那些上等人的儿女们搞好关系。如果他不能成为上等人,那我作为他的儿子,必须要成为上等人。
我觉得他可怜又可笑,但我没有办法拒绝。因为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
小孩子的恶意是很难解释明白的。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对另一个毫不起眼的人有如此巨大的恶意。
当我第一天踏入那所高中,在老师安排好的座位坐定,循规蹈矩地做完自我介绍,并惊诧地发现,这所学校的富贵子弟们并没有电视里演得那样嚣张跋扈,反而很好相与的时候,我以为在高中的三年,只会是我人生中最平凡的三年。
只是我的以为只是以为。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赵晖予盯上了我。一个默默无闻,身高不足一米七,头重脚轻的无名角色。
他开始在我去厕所的时候堵住我,逼迫我下跪,把我的头按在水池里,看着我痛苦地挣扎。他会发出很奇怪的,我无法理解的笑声,它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向老师,向班主任,甚至向校长求助,但他们从来都没有管过我的死活。反而因为我的告状,赵晖予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他很聪明,从来不会给我的身体留下明显的伤痕。
所以当我向父亲讲明自己不愿意待在学校的原委后,他只是说我大惊小怪,又警告我绝对不能退学。
也是,他满心满眼地在照顾他那怀孕的新老婆,怎么会有空关心我这个局外人。
我只好越发低眉顺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每天都在祈祷赵晖予的心情能好一些,我受的欺侮能够少一些。
我曾经以为的同学,那些好相与的同学们,他们像是死了一样,看不见我每天如同烈狱一样的生活。我那时想,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肯拉我一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帮我。
所以我恨死他们了。
就当我快要撑不下去,想一了百了,了结这糟糕的一生的时候,沈溪出现了。
沈溪是高三下班个学期的时候转入班里的,他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以后,老师让他自己选择座位。
在这么多更好的选择之下,他竟然径直走向我的身边,成为了我高中两年以来的第一个同桌。
而他坐下后递给我的一颗糖果,说是作为同桌的礼物的糖果,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也是他,在我又一次被赵晖予随意辱骂殴打的时候制止了他。
沈溪家世很好,赵晖予不敢得罪他,于是只能愤恨地瞪我一眼,然后离开。
而此后,我终于不用整日活在名叫赵晖予的阴影之下,是这道名叫沈溪的光,拯救了我。
毕业以后,沈溪出了国,我违反父亲的要求报考了美术学院,被他摔烂了手机,赶出了家门。
此后,我便再没和沈溪联系过了。
赵晖予见我没理他,于是又问了我一遍,我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我脑子嗡嗡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勉强撑着门把手才不至于瘫坐下去。
他见我状态不对,便想来扶我。我一把推开了,挣扎着转身下了楼。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一路跌跌撞撞回了庭院的。又是怎么瘫坐在地上,哆嗦着手几次也没有将钥匙对准钥匙孔。但我知道我很狼狈,我的人生从来都是这么狼狈的。
我为什么会这么没有出息,十年了,整整过去了十年,我以为已经过去了,但是没有,都是骗人的,我永远都没有办法过去的。
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胸口闷得发慌,我猛力地敲击自己的心口,企图让自己能够正常呼吸,但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我的灵魂像是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在悲号,一部分则在冷眼旁观。
你怎么还不去死?
我冷漠地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自己。
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眼看着自己重重地给自己扇了一个巴掌。
好冷,为什么这么冷?
好黑,为什么这么黑?
昏过去以前,我的脑子都是这些混乱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