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涟一行来得不缓不慢,稍作晚间,姑苏蓝氏的家主便亲自到了江涟临时落榻的地方寻他,门童弟子来报的时候江涟并不意外,蓝曦臣找他无非为两门之争之事,可这个主意他现在还不能做,也做不得。
“蓝宗主,宗主早逝,江门初丧,千事万事也要一件件来,江氏事急,还望蓝宗主不论何事,都留在晚辈主持完宗主的丧事再说。”
江涟对着蓝曦臣行了晚辈礼,是敬他是长辈,也是要把事情再往后拖一拖,这事情理在江家,是否做大还要看个人本事,宗主已逝武门四家必要再起干戈,姑苏蓝氏不可怕,比起他们,江涟现在有更值得他担心的对手。
兰陵金氏。
金凌的那封信提醒了江涟金凌的另一重身份,他的小叔叔,那个靠私生子的身份爬上金麟台上的人,他绝不会是个遇此大事,却只挂念小辈安危的体贴长辈,金麟台的势力被他掌在手中那么多年,谁又知道江氏受兰陵嫡系的掣肘有没有他背后的手笔,这般野心勃勃之徒才是比姑苏蓝氏这帮无欲无求的谪仙人厉害百倍的存在,江涟式微,必要时,他就必须拉人来陪他江氏下水。
蓝曦臣听他言辞,思索半刻,回礼而去也并不反驳,“此事终究是姑苏蓝氏做得亏欠,蓝某不求江氏上下可以原谅,但求云梦江氏能以苍生为己任,勿多再起事端伤害无辜百姓,江宗主之事千错全在我蓝曦臣一身,我愿以一人承担。”
“蓝宗主言重了,”江涟扶起蓝曦臣,“请回吧。”
这事便就此草草掩过。
江涟一行没做停留,来及当日就和云深中人交手起移棺事宜,蓝氏为示重视,专意点了含光君蓝忘机一同前往,江涟听此,并没有表示,只在云深之中住了一日有余,就又组织众人马不停蹄地走水路往云梦赶去,倒是比他来的时候走得匆忙。
不过一行人再快,江澄的丧事也是在他死后半月以后,才在莲花坞中举行,满门缟素,白元飘飘,呜咽与抽涕声中,各人又有各人的不如意,各人的小算盘,出丧的那天阴雨绵绵,整个云梦泽畔都缭起了一片云深雾绕,素白的丧队一路南行,往云梦世家世代宗主的安息之处而去,青冢无痕,只能见那洞开的土坑被填上新的棺冢,一铲铲土,云梦江氏的第23任宗主就这样入土而去。
随行而来观丧的,既有莲花坞中的门人弟子,亦有在这云梦泽畔生活了半辈子的平头百姓,江澄这几年虽得了外人三毒圣手心狠手辣的名号,但总归还是护佑了云梦一方百姓免受飘零,射日之征后莲花坞损失惨重,若无当年江晚吟强振门第,今时今日又是什么光景谁又说得清?
他功过皆有,到底还是功大于过的。
百姓中有念及他恩情的,随行都带来了瓜果贡品摆放在其墓碑两侧,浩浩汤汤看去,也足有百十来号人跟着,场面颇为壮观,出丧那天雨下的深,人人都戴着雨蓑也谁都看不清谁的脸,众人摩肩接踵又各自沉默不言,唯有一身戴雨笠者站在人群之外,只默默站在远处盯着人群中央江宗主江晚吟的灵柩缓缓移动,目光盯得极深,眼睁睁地看着那副棺材埋入了土中。
“江澄,我来见你了。”
茅草编成的雨蓑下,赫然而显的,恰是那寄宿着魔道祖师的躯体,莫玄羽惨白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