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今日出,明日见。
江涟一行浩浩荡荡,水陆兼并碾在了半月的尾端赶到了姑苏云深,期间书信往来,也不必说,只说大弟子江涟一入云深就径往蓝氏停灵之处拜谒逝师,两宗会面而不见主人,江涟是有意下蓝氏的面子,蓝曦臣听闻亦不能奈何,只着人尽心办好江宗主迁灵事宜,以全地主之谊。
江家事变,江澄虽托终于金凌,但到底细支事务,还需听江涟所言,此人八岁入族,是今日江氏难得的十三年前的旧人,江氏满门他再熟悉不过,就算江澄若有百年托终于他,也是再合适不过。
蓝曦臣深谙此理,小金公子虽承袭了江澄的紫电,但人之将死,怕也只是临死之际,感性而已,算不得实数,且不说金凌年幼,只说他作为兰陵金氏嫡系一脉,若日后真做了江氏家主,这兰陵金氏又怎会善罢甘休,如今又有三弟做主金氏,蓝曦臣虽心中认可这个三弟,然他亦知,他这个三弟八面玲珑,且他都不可避免被氏族利益缠绕,三弟又怎会在如此局势前善罢甘休,是以于情于理,江涟上位都是对江氏再合适不过的选择,蓝曦臣等了他半个月,江蓝两氏之事,只待今日才可有定数。
他想得不错,江涟来姑苏一走半个月,就是为了和他谈条件的。
江涟没有拜礼,他是江澄的徒弟,他不会拜。
蓝曦臣不会怨他,或许说,他亦无暇于此。
江涟是个聪明人,他也是那个在江澄身畔陪伴过最久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可避免地按照江澄的意志行事,于是他知道,江家,绝不可断,便是这最要命的时候,也不行。
宗主早丧,云梦的水且不算安静,金鳞台上,兰陵氏族也不是他能对付的角色,宗主在位时就为了金凌与兰陵嫡系闹得不可开交,如今此时,只会更加如履薄冰。
邪魔缠身,泽芜卫道,本就是阴差阳错,世道弄人,若他来时还对师父之死心存半点疑虑,金凌不会撒谎,那邪祟,本就是师父为他只身挡灾,不幸如此,世事无常。路遇含光,虽不知为何冲突,不过依江氏随行所言,宗主那时确有古怪,鬼祟上身,师父那般身手,再念旁人,他怪不得蓝曦臣。
但世间哪里许多情理可言,他是江澄的弟子,蓝曦臣杀了他师父,他怎能不恨。
有意下了蓝曦臣的面子,是他身为江澄弟子的本分,可江家一众以后又该如何,这件事太大了,他需要时间。
蓝曦臣胸中且暗自思忖,而这厢,江澄在世为数不多的三位至亲终于一同来到了灵前相见,江风昨夜儿里就翻下山去找过江涟,三人无言,只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堂堂云梦江氏的未来,竟就这样被攥在了这三个不过二十上下的青年手里。
“益谦哥(江涟),你来了……”
金凌哭肿着眼和江涟见了礼,他跪了多久就哭了多久,江澄之死再没有比他更伤心的人,他理应如此。
“不必说,”江涟扶住了他的肩,“江风昨日都告诉我了,这不怪你。”
“这就怪我!都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当时执意要一个人行动,舅舅怎么会被邪祟上身!又怎么会……”
金凌说不下去了,他的手死死地攥着江澄生前送给他的紫电,他还没能力去没有戴上它,而是把它串上了链子挂在脖颈,江涟显然看见了那枚熟悉的戒指,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近而就再看不出什么。
“师父……师父他去时,就没再留下了什么嘱托?”
江涟试着再去问些什么。
金凌摇摇头,“没……当时实在是太,太突然了,舅舅他,他一下子就不行了,那邪祟抽了他的神志,好一会儿他都认不出我是谁来,最,最后还是泽芜君稳定了舅舅的神识,但那也只是一会儿,舅舅就,舅舅就不行了……”
江涟沉默地表示了接受,心里是说不上来的复杂,再多期望当事实摆在面前时都无法摆脱毁灭的下场,江澄的确死了,现在,一些都要靠他们了。
“金小公子!”
一声传唤,突然而至,打破了灵堂前各自的沉默,“谁!”江涟冷下声音,难得的严肃一眼就看向了声音的传来,一袭紫衣,是江家的弟子,那人被江涟吼得愕然愣住,一时连传话都哆哆嗦嗦,显然是不曾见过这般样子的江涟。
“什么事?”江涟的心里有说不上的复杂,他没时间去在意自己的态度,一时冷硬地让人难以接近。
“是,是兰陵金氏飞鸽传书来给金公子的信。”
兰陵金氏……
“啊,可能是小叔叔他们送来的吧,我在这里,一直还没和他联系……”
金凌支起身想试着站起来去接,他在灵前跪了太久,到现在站起还是巍巍颤颤,一旁觉察他动作的江风挑着眉又把他按了回去。“别动了,我去拿。”,江风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江涟看着那兰陵绣边的信封被递到了金凌手里,一时唇意微动,竟错开一步,不着痕迹地回避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敛芳尊亲笔,写的却是长辈关心晚辈的话,金麟台上已知晓江家变故的经过,着金凌可依礼守孝,不必念及其他,丧事若有需要之处,兰陵亦可派人尽量满足,以全两家昔日之交。
短短几句,看似长辈对晚辈的理解与劝慰,金凌没说什么,“小叔叔是来信叫我宽心的……”金凌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勉强地想故作放松,江风唤人去取纸笔,而江涟看着那金灿的纸页……
他突然走出一步,突兀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