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那天是如何回到那个院落的,只记得我枯坐在房间里好久好久,周围好安静啊,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但我总是能听见一声声的哭诉,那声音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不停的绕啊绕啊,我好想让它闭嘴,可我觉得只要自己一张嘴,撕扯着自己脏腑的东西就会如洪水般拉扯不住,把我炸的粉碎。
我太害怕了,我都能看见自己眼前的发丝,在不停的抖来抖去。
我饿了,肚子里一阵阵的咕噜声,把我从那个幻境里拖了出来。
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黑沉沉,只有窗外的一轮明月高挂天空,透过窗户,落在窗前,而我依然在阴影里,身上落不下半丝光。
我想我应该出去吃饭了。
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僵硬麻木,宛如生了秀的铁器,磨不动,周围的一切似乎变得层层叠叠,模糊不堪。
我觉得脸上好凉啊,抬手一摸,湿答答的一片。
还好除了嗓子疼,眼睛有些难受以外,并无其他。
稳稳身形,抬头挺胸的往外走去。
打开门,突然一个身影,从门框上斜斜的砸向地上,立马伸出手,撑着地,借着月光我看出来了,那是梅姨。
在这期间,没人曾来敲我的门,这院子里只有梅姨照顾着我的饮食起居。
但我知道梅姨依旧和外边的人一样怕我,要不是母亲给她钱,或许她早早的就离开了。
这些年来,我们虽在一个屋檐下,但也算不得亲近。
她见我出来了,一骨碌的爬起来,离我五步远,讪讪的尬笑着。
我奇怪的看着她,兴许是我有些吓人,她离我又远了些。
“少爷,是不是饿了,饭还在锅里热着,我马上去拿过来”
说完一双脚飞快的啪嗒啪嗒的朝着厨房跑去。
我想作为一个帮佣,她还算称职的。
在我原以为,我不会再见到母亲时,她却来了。
在一个漫天霞光的傍晚,母亲就这样踏着霞光出现在我的眼前。
她那双原本冷淡的眼睛里,在此时此刻看着我,是我看不明白的黑沉却又惊疑。
原本心中雀跃的我,在那双审视凝重的眼神里,止住了想要拥上去的冲动。
我其实内心里本就怕她,可这么多人里也只有母亲能与我亲近一二,见她如此模样心里惴惴不安,止住心慌,还是挪动步子上前。
母亲像是泄了口气,她闭了眼睛复又睁开。
她错过我伸出来的手,抬脚朝着屋里进去。
我跟着他,在她身前站定。
她像是思索良久,下定决心一般,背对着我,朝着窗外说道:“从现在你不能呆在这里,必须离开这里。”
这话让我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我内心迷茫得很,不在这里,我应该去到哪里呢?
许是见我半天未回答,转身看向我,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冷漠,厌恶,我好久都不曾在她眼里见到这样的情绪了,一时间我的心都颤抖了起来。
“母亲,我……”
“不要说话,你只需要听我讲就行。今天必须离开,行李什么的自己看着收拾,但不能耽搁太久。”
我一下子愤怒了,心里一直以来我就想问个为什么,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我到底有什么错?那为何生下我来受这一切罪?
我也这么问了。
母亲眼里删过诧异,在她的印象里我从来都是乖顺有礼的孩子,何时这般大声的质问过她。
母亲没有理我,而是吩咐梅姨收拾我的东西。
我心慌了,上前拉扯着母亲,不要让我离开,我害怕。
母亲使劲的甩开我。
我跪在她脚边,不停的哀求着她。
她没有理我,也不管我如何求她,她始终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面,喝着梅姨给她斟的茶水,没有办分怜惜我是她的儿子。
见此状,我的心不断的下坠,犹如寒冬腊月般,浸得我的整颗心乃至整个身体瑟瑟发抖。
我缓缓的站起来,没有了哀求,没有了哭诉。
看着母亲,缓慢的问她:“母亲,就算离开,可否告诉我真正的原因,让我真正的彻底得死心。”
母亲停下了她那不停用茶杯盖碰着茶杯的行为,那轻微的碰撞声戛然而止。
她抬头看向我,那眼神毫无情绪,一字一顿的说着:“王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了。”
我突然明白了。
我以前总是不明白,自己为何就是不详之人了,为何就成了这上京之城里人人避而远之的人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稳稳的待着这一隅天地之中而已。
也许这就是给我的答案,王姨娘的孩子保不住了,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孩子保不住了,是我克的。
我天生就克别人,克得母亲不能再生育,克得算命先生说,陈家除了我不会在有任何子嗣,所以王姨娘的孩子注定保不住了。
我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难过害怕,而是觉得好不可思。
我的整颗心也因此冷静下来,似乎有些一些隐秘的快感。
我知道比起留在里等死,或许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可是,我又能去到哪里呢?”我细细呢喃问母亲。
我这般的不详之人,被赶出家门都不能阻止这样的厄运发生,我还能躲去哪里呢?
母亲愣住了,我看见了她眼里的迷茫。
她或许也明白,无论我多的多远,都会被找到,然后被杀掉。
“能躲去哪里就躲去哪里,云露,我能帮你的也就到这儿了。”
我觉得她突然间变老了,原先的冷漠,疏离在这一刻变得脆弱起来。
其实我也知道她在府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以前我总是能看见她身上一些细微,浅淡的伤痕,半夜独自在房间里细声啜泣。
而后府里又多了个姨娘,她的日子就更艰难了,而她能至今坐着陈府主母的位置,不过是因为这是皇帝亲赐的姻缘而已。
我突然心疼起她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母亲,保重”
我尽力止住哽咽,轻巧的说出这几个字。
母亲笑了,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见她笑,印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好不凄凉,沉沉的压在我的心上,提醒这自己,这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