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不详之人

“快走，那个灾星来了”

“快快快，快跑”

“不许和他玩，也不要不招惹他，小心被他克死”

“滚开，扫把星，灾星”

“离我们远点，倒霉蛋”

……

我叫云露，从我记事起，方圆百里的人都躲着我。他们说我是灾星，扫把星，克星，短命鬼等等，很多称呼，但都没有一个好的。

起初我还不明白，随着年岁的慢慢增长我懂了。

在我出生时，我娘说，是晚上，那晚可是电闪雷鸣的，似要把屋顶给掀开似的，我爹坐在房里闷不做声，一直听我娘在那里叫唤。

我不晓得算不算异象，但从我记事起我手上就有一根红线绕着食指的手指头上。这跟红线别人都看不到，起初觉得心里惴惴不安的，看着手上的红线害怕得很。

后来渐渐都习惯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它消失了，我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也没看见。

我是将军府里的嫡子，按理说我应该是好好的代在将军府里当我的大少爷。然而世事却并非如此。我没有住在将军府里，我连我那做将军的爹也没见过。

一个简朴但不简陋的农家小院，那就是我的住处。我娘在这里陪我长到了四岁，她便离开了。只是偶尔来看看我。

周围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是个不详之人，至于为何不详，众说纷纭，有人说我被诅咒，有人说我家祖上杀伐之气太重，说我很难活到十八岁，还有人说我命中带煞，克云府自己的亲人，说是不是报应……

哪个是真我不晓得，问过我母亲，她只是冷淡的告诉我不要相信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并告诫我，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衣衫不整，不可在外人面像别的男孩子那般展露身子，要有身为将军之子的风度，不要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永远不要回陈家，不要踏进陈府半步，这些要永远记得，那眼神里有着我看不明白的癫狂。

我原本也不懂，至于为何是陈府，而不是云府。

后来梅姨告诉我，因为陈家不承认我这个不详之人，我也就自小都随母亲姓了。

但当时母亲那有些疯狂严肃的表情吓着我了，我只是懵懵懂懂的点头，谨记母亲的话。

后来她走了再也不来了，我从没问过梅姨，为何母亲不来了。因为我记得半夜醒来的时候，母亲坐在我床边低声呜咽的声音，是那样瘆人。

在后来父亲回来了，听说带回来一个女子，那几日人们的茶余饭后都是这类笑谈。

在父亲回来那一日，我心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我偷偷的一个人跑到将军府门外悄悄的关注着，心中惴惴不安，却又充满期待。

期待着一个素未谋面的爹，能见到我很高兴，我希望这个世界有人欢迎我。

一个高大严肃的男人怀里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母亲在外面笑语嫣然的迎接他们。

一时间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它在蛊惑我，催促我上前。

我抬起脚步，忘了母亲的嘱咐，也忘了梅姨的告诫，还忘了对我的闲言碎语，我就那样冲了上去，不管不顾的，大声的喊着：“父亲，母亲，我是云露。”

我鼓足的勇气，似乎是一个时间暂停器，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

父亲从始至终是那么严肃，看着我眼里陌生又冷漠。而我的母亲则惊声尖叫起来向我跑来，惊慌失措的怒声责备我为何出现在哪里。

我顿住了脚步，那原本的欣喜，期待像一个光可见亮的气球，被母亲那尖锐的惊叫声，和父亲那冷漠严肃给“嘭”的一声，挤压的粉碎，扑得我满头满脸，像一个不知羞耻的小丑。

在粉碎中，我茫然却又无措的向前走着，我听见自己的心变得恐惧，在颤抖，它拖住我的四肢百骸，一齐颤抖。

周围的人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些轻蔑与嘲笑，似针尖一般想要戳破我原本就很脆弱的外壳。

我有些许茫然的拽着向我扑过来的母亲，她惊慌粗鲁的拉扯着我往后退，我被她扯得酿酿跄跄，我有一种自己就是那飘在高空中的旗帆，毫无自由，任由摆布。

她那慌乱的情绪在我脑海中如一帧帧出场的皮影戏，滑稽又恐怖。

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嘶喊：给我打断他的腿脚，打断他的腿脚。

我抬眼看过去，一个老妇人，面色愤怒的看着我，那眼神像要化作一柄刀，把我碎尸万段一般。

几个仆人打扮模样的人朝着我恶狠狠的走过来，拎起我似乎要把我扔的远远的，还要动手。

母亲跑过来紧紧的护住我，不停的求饶。那声音在不断的敲打着我的心，让我呼吸困难。

“住手”

一声厉喝，止住了这如山般的拳打脚踢。

我看向我的父亲，直直的盯着他，想从中看出点什么，可我失望了，他依旧是那副表情，仿佛那一声呵斥不是出自他口。

“放他离开，以后不可再来。”

“云英，你若在护着他，就不要回府了。”

我母亲似乎哭的更厉害了，戚戚的喊了声“娘”，但她并未放开护着我的手。

我突然从迷蒙的云端跌了下来，总于回过神来，使劲的推开了护着我的母亲，她愣住了，但眼泪还是扑扑的掉。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的很。

我看着他们嘴角扯了扯：“我认错人了，将军夫人你也认错人了。”

那声音似乎不像我说的，但就是出了口。

母亲脸上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脸上精致的妆容糊成了一团，坑坑洼洼的填在脸上，简直——丑死了。

我冲出了人群，狼狈的不顾一切的跑回了那个小院，从那以后我明白了，在这个世上，我只是孤独的一个人而已。而我的母亲她或许爱我，只是护不住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