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正在肚中酝酿怎样谢绝判官的好意,没想到这老头子不客气地抓了她的两坨桂花糕,拍拍屁股立马打算走人,临走前还不忘添上一句:“我看你一身黑,这小子一身白。嘿,你俩还挺有缘分的。”
纪浮头疼扶额,扒拉开眼皮上上下下打量夜矢。
这孩子如雪的发,琉璃的眼,一尘不染的衣。
纪浮素来只爱暗色,穿玄色的袍,行走在浓墨夜里。
顿时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天地旋转不已。
不行不行,这孩子辣眼睛,得送回去!
纪浮一把扯过夜矢往外拽。小崽子却滋溜一下挣脱她的魔爪,挽起袖子,抄起抹布,转眼的功夫,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然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纪浮再冷淡,也是个女人,心软,抱着多添一个跑腿儿的算盘,暂时留下夜矢。教他勾魂捉鬼的本事。
夜矢确实聪慧,所有法术手印,一学便会。加上他又豪爽仗义,很快便与地府一干牛鬼蛇神打成一片,人气比纪浮还旺。
从前会有人恭敬地称她一声“无常大人”,现在人家只会问:“哟?你是白常家的黑无常吧?”
夜矢饭量大,长得也快。纪浮记得彼岸花仅仅才开第三次的时候,他就已经比她高出一个脑袋了。
似乎也是从那时,死皮赖脸缠着她的人不再喊她“师傅”,换作“阿浮”一口一句地叫。
他胸口捶得咚咚直响,神色凛然:“阿浮,别怕,有老矢罩着你。”
次日暮色,夜矢如约领着纪浮拐进一条好不热闹的街巷。
飞檐翘角,灯火辉煌,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夜矢说:“今夜是七夕夜,草木飘香,女子乞巧。凡人借此游玩灯会,买卖货物。想体验红尘,这是最好不过了。”
纪浮又是一阵眩晕,躲在夜矢身后不敢出来,“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纪浮知道凡人有各式各样热热闹闹的节日,她一向只敢远远地望着,一条条忽明忽暗宛若游龙的人间街道。
温暖,对她来说,永远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阿浮,你迟早应当适应灯火。”
夜矢握紧她的手,大步向前走。
约莫走过一段路程,待她为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能看清灯火下的东西而兴奋不已时,夜矢的脚步停了下来。
纪浮探头一看,是家绸缎铺子。
店主托着花红柳绿的细丝锦帛笑脸相迎:“新到的货,姑娘穿上一定好看。”
夜矢瞄上一眼便摇头,“这不适合她。”
夜矢亲自挑了一套藕色的绣掘,仅沿领口点缀花边,腰间挂有流苏。
她扭扭捏捏,低头悄悄扯夜矢的衣角:“啊......夜矢啊......本官几百年都没换过衣服了......”
地府没有商铺,她也没有所谓的亲朋好友,一无赠衣者,二无悦己者。一来二去,也没了心思花在打扮上。
“阿浮这一身黑怕是会吓到些许胆小的凡人,阎王怪罪下来咱俩可担当不起。
“若不是师傅的意思,是让徒儿替你换?”夜矢狡黠地在她耳后哈了口气,柔情细语。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马上就去!”纪浮没发现,自己千百年波澜不惊的脸刷一下红到耳根。
纪浮本想借此机会好好奚落夜矢的品味,可偏偏他挑的东西,无论是尺寸还是色泽,都恰如其分地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