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对甄嬛感官降低的每一分,与陵容而言都是赚的。
一场霜降之后,空气中便有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的时分,薄棉锦衣也可以上身了。一层秋雨一层凉,真正是深秋了。
这样的萧条的秋,兼着时断时续的雨,日子便在这绵长的阴雨天中静静滑过了。
陵容对慕容世兰和甄嬛复宠感触最深——因为玄凌来她宫里的时候便显而易见地少了许多。到了十一月初,单从侍寝的次数来看,两个人似乎是平分秋色之势。
然而纵使如此,陵容伴驾之时也仍是与玄凌百般和睦,一派琴瑟和鸣之相。吃醋之事她更是绝口不提——从前不论对谁,显出妒意都不过是为增添几分女儿家的娇媚,亦让他觉得她对他十分在意。而眼下,她便不宜显出半分不快了,否则只教人厌烦。他会为她的三分醋劲儿而欢喜,但总归会更想坐拥齐人之福。
而后在初冬之时,又一叠新的传言散开,说陵容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承宠一年多便由从七品选侍到从二品昭仪,晋封速度在大周一朝实属罕见。
——这般传言,看上去是在说陵容的的盛宠,实则重点落在了“小门小户”四个字上。因为随之传开的,是安家的起家,具体到耐人寻味的地步。
安家如今已经不复往日寒微,但众人非议的重点也不是没缘由的。
“捐官”,在本朝素来是允许的。一来都是些芝麻小官,就算做得不好也伤不及根本;二来就是捐的官,也照样有每年的考评、考评不好也会降职革职,犯了罪更照样可以入狱问斩,除却不必科举没有其他特殊可言。朝廷在关键之时以这些小官位换些钱解一解燃眉之急,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做法。
可此举说是按律允许,也终是让人瞧不起的。尤其是京中的簪缨世家,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门户。而无权无势的人家尽管"不屑",但酸话只会更甚。
这事最先传来便是一位名位张掖的举子在酒后声称自己日夜苦读只求两榜出身,将来定要娶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贤妻,与安家门楣不匹配,也不屑钻营此道。
在前朝有前朝的传法,到了后宫自有后宫的传法。一时间热闹的很。
林秀匆匆出了宫,若非她回去的及时,安比槐只怕会将连累他被众人嘲笑的女儿掐死。
很快安比槐便请了京中的一众官媒过府喝茶,明言:家中三女非功名有成者,家财万贯者,父母亲族可以庇护妻儿一世者不嫁,一样都不沾的人不必再过府说亲。
按理发生这样的事情,安家怎么都应该低调处理,过些日子低调把女儿给嫁了,才是最合适的处事方法。
他这般明晃晃的势利就更让人议论,但安比槐倒是个浑人做派,不管别人怎样嘲讽,只要有人提起他就同人哭诉自己昔年父母早去只能先放下功课去立家业,幸好后娶的贤妻,攒下一些钱财改换了门庭。只是妻子因为劳累早早熬瞎了一双眼睛,如今家中富裕了万不会再让女儿再受贫寒之苦。他求得只是来日能官居四品,几个女儿能富贵余生便可。
而后就是毫不客气的嘲讽,张掖虽口有大志但他读过他的文章庸庸碌碌连文采飞扬都算不上,就连字也仅是工整没有风骨。而后便是阴阳怪气的说道可能是他不识英才,哪位慧眼识珠的人觉得张生好尽可将家中女儿下嫁,他很是愿意帮忙保媒,张生日后哪怕为宰为相安家也不羡慕。
他这般名言直呛,反而快速了遏制了外朝风言风语。毕竟众人看热闹说风凉话是一回事,但谁也不想被安比槐追着保媒。明面春闱,张掖很难榜上有名。
林秀再次入宫时将凝香也带进了宫,见了陵容尚未开口,她已哽咽难言。良久,才轻轻唤了句“长姐。”
陵容仔细打量她,虽说入宫相见,也是一色半新不旧的秋香色流云纹褙子,眉眼低垂,神色凄苦。虽依旧是从前温柔静默的样子,人却更沉默了许多,似失了一缕魂魄一般,整个人没有了生气,委顿得如深秋里的垂柳一般。
陵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是错过了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如今那人已经自食恶果,你应当欣喜才是!"
很多年里出身也是陵容最敏感和刺痛的存在,但她早已经学会了将泪水忍住,再尴尬也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凝香眉心倏地一跳,头垂得更低下去,凄然道:“长姐,是我连累你和父亲……”
陵容静一静神,温然道:"会过去的,既然入了宫,便随本宫去给皇上谢恩吧。"
安凝香这般去面圣自是不妥,陵容唤了宫人进来,先服侍凝香更了衣。而后二人乘了暖轿,一并前往仪元殿。
一路上, 凝香都心中惴惴,陵容知道她紧张。
她便拍了拍凝香的手:“莫慌。”
凝香微微抬眸, 眼底的忐忑可见一斑。
陵容面上漫出安抚人心的笑:"今日只是谢恩,你不必想太多。"
凝香默默半晌, 点一点头:“多谢长姐。”
不一刻便到了仪元殿, 二人一并下了轿。
玄凌早先下过旨,陵容随意出入御书房, 宫人自不会拦她,只迟疑着拦了凝香:“这位姑娘……”
陵容微微偏首:“本宫带妹妹来向皇上谢恩,公公行个方便。”
小夏子忙退开半步, 躬身:“娘娘客气了。”
二人就一道入了殿去。玄凌正读着折子,知道陵容不自禁地笑道:“一到冬天就爱在屋里躲懒, 多少日都是朕去找你, 不见你过来, 今儿个怎么有闲心……”
说及此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后头还随着一位,说笑之语一噎,挑眉:“有事?”
遥遥地相视一望,陵容便看出了他眉宇中的那份不满,不满她难得又主动过来一趟竟还是有事。
她含笑一福:"好几日没见皇上了,臣妾只好找个借口主动来寻皇上了。"
玄凌淡淡地哦了声。
陵容面显一怔,嗔怪地瞪他一眼:"皇上既然不待见臣妾,臣妾这就退下便是了。"
语毕作势就要走,引得玄凌他哧声而笑:“回来。”说着一睇眼李长“告诉御膳房,中午按昭仪的口味备膳。”
说着示意她坐,又看了一旁的凝香:"小姨也先坐吧!"
陵容含笑道:“既然皇上留人,那臣妾就只好让素言带着二妹去拜见太后,皇后了。”说着缓缓抬头,美眸望着他,莞尔续说:"原本二妹是不愿出门的,只是臣妾想着还是让皇上见见才好,不然皇上哪日到了衍庆宫遇到了,生出什么尴尬误会就不好了。"
玄凌不由又是一哂:“朕听懂了,你倒是护妹妹护的很。"
陵容笑颜嫣然:“二妹这次本就是无妄之灾,臣妾让她入宫只是想让她过几天的安稳日子。”她侧身对凝香道:"太后和皇后向来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你放心去吧!"
“诺……”凝香便起身告了退。
待人走了,玄凌才失笑:"哪有你这样的?"
陵容笑吟吟地迎上他的双眸,含起三分促狭:"臣妾已经见到皇上了,二妹自然是可以回了。"
自闲言碎语传出来,玄凌便没有再踏足曦月殿了,她今日确实不是来给他引荐凝香的,而是来解玄凌心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