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走入偏殿,只觉一阵芬芳扑鼻。
一副菊中白衣图映入眼帘。
殷红与昏黄缓缓交融,半天明霞旖旎,绵软昏黄中透着丝丝缕缕血红。天底下亦是红黄交错——胭脂红的花蕊就着晨曦般暖黄的瓣,沁着缕缕芳香,悠然裹挟着云霞,柔柔轻轻地簇在白衣少年的身后。
白衣少年轻笑着转身,笑容映在霞光下,显得轻盈而不真切。
我眯了眯眼,这才堪堪看清他的模样。
不同于嘉祺的凌冽清冷,四皇子宛若温玉,甚至可以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
狭长上扬,灿若星辰的瑞风眼,笑如弯月,肃若寒星;薄唇绯然而翘;鼻梁高挺而背宽;肤色白皙,轮廓却柔和而周正大气,轻笑如鸿羽飘落,静默则冷峻如冰,有如翩翩公子,可谓是芝兰玉树,无边风雅。
我顿了顿,显然亦被眼前美景所震撼,回过了神,道:“四殿下有何要事?”
四殿下举起一只手镯,笑若清风拂面,温和道:“丁姑娘,这是你的?”
我定睛一看,正是我随手递给谢清的赤金石榴手镯。
我并未计较他是否叫我“贵妃娘娘”亦或是“丁姑娘”,因为我打心底也不觉得我是嘉祺的妃嫔,只点点头。
四殿下听罢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几步,直到站到我跟前,细细端详着我的眉眼,眼中笑意愈发朦胧,最后竟不禁喃喃低语。
他呢喃:“狐狸眼,眼边痣,微厚唇,可真是……”
我把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四殿下,你刚刚说什么?”
四殿下这才恍若初醒,眼神也重新聚焦起来,恢复了一派温和平静,“没什么。”
他把手镯放在我手里,问:“家里还有谁有这样的镯子吗?”
我虽感冒犯,却还是细细思忖起来。
这镯子本是丁夫人的陪嫁,共有三只,一只是赤金石榴手镯,一只是赤金镶银手镯,一只是赤金缠丝手镯,分别给了丁家三兄妹。
是的,三兄妹。
丁夫人共育两女一子。
大儿子程鑫,二女儿昭昭,以及原主丁漪涵。
程鑫和丁漪涵平安长大,昭昭却在十岁时在上元节落水而亡。
而丁夫人给她的赤金缠丝镯子也不知去处。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有些不耐:“四殿下究竟有何贵干?”
“不必唤我四殿下,”他轻笑,“唤我真源便可。”
我皮笑肉不笑道:“四殿下言笑了。”
真源的眸看着我,却无端让我觉得他眼神空洞而寂寞,只道:“不必重礼,我是你姐姐的旧友。”
我并未回应他,只道:“四殿下,你想做皇帝吗?”
真源的神色重新凝聚,面上依旧是笑意温和,话却斩钉截铁:“不想。”
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然即便真源并无此意,但也碍不住嘉祺帝心难测多疑。
我看着他嘴角温柔的弧度,念在他是第一个真心向我展露微笑的人,终究起了恻隐之心,喟叹道:“殿下何不自请封地呢?”
真源有些诧异,“为何?”
我自然不会说出兄弟阋墙,杀母逼弟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当然也是因为说出这些话会让我人头落地。
我只道:“这样你便不受拘束了呀。”
真源喃喃道:“我不能离开这……”
看着他逐渐迷离的神色,我虽敢奇怪也并未多想,因为现下最主要的是破坏太后与丁漪涵的计划,先保住我这条小命。
“若你不想做皇帝,你且附耳过来。”我道。
瞧着真源乖乖地靠近,我心思一动,将事情全盘托出——当然是省去了我的部分。
看着真源眉头紧皱的模样,我便知晓他心里有了打算,正待施施然离去,却被真源叫住,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母后这些事,我尚且不知,你如何得知的?”
“这……”我嗫嚅着,一时有些懊悔,然若我自身一人势单力薄,告诉真源已是极好的方法了,就偏偏忘了这一茬,真是尚未好好考虑。
真源复又笑得清雅,“想来姑娘是无意得知的,丁姑娘高义,在下佩服。”
“是……是。”我只好陪笑。
“天色已晚,姑娘回去罢。”
走出慈宁宫,我依旧是神思不属,料想真源想来已知我在其中的作为,也不知晓他究竟会如何选择,这让我内心十分惴惴不安。
可这又能如何呢,我抬头看了看这夜色正浓,拭去鬓角的冷汗,呼了一口气。
走一步,算一步。
努力活着吧,丁凤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