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周礼鬓一事闹开,荀绪真跟一众没地去的人,赖在南府家不走,单单是想见见夜蓂笙,结果一去了府,南知俞那厮就像在刻意的让他出头,先是为他专定了一房空屋,又派了两名新来的奴过来。
打的是他腿脚也不便,来照顾的唬头,实际上就是日日的监视着他,悄无声息的说点引导的话。
荀绪真才不吃他们那套,终日吊着脸子,嚷嚷自己要出门,把药一煮,菜一吃,一坐就是一天。
那日正是梅开的时候,南知俞难得的因为去衙门审讯,把一直守着他的二人撤了下去。荀绪真心上一喜,拎着包裹在府里闲逛,就听着跟他一伙来的那方能人异士中的一人,在与一陌生人论话。
他躲在一处石头下,瞧着那陌生人瘦瘦高高,穿着件黑斗篷,一副鬼魅样,隐约猜着他是南知俞亲信类的人,屏着呼吸让紧绷的身子缓下来,听着他们的话头一停,又是顿了些许才抬步要走,却将将的与树上倒下来的一个人影对了个正着。
“那是一具尸体,就是之前跟他谈话的那个人,头上有这么一大块的血窟窿。”
荀绪真拿大拇指跟食指对成了一个小圈,带着夜蓂笙一边往外去,一边道:“他一死,我就成了凶手,这个地方就是我呆过的。他们那伙人审讯的厉害的很,沾着盐水的鞭子往身上甩,就让我承认我是凶手,疼的我差点死那。”
“荀哥哥…”夜蓂笙停住脚跟,看着他这一副轻描淡写的样,鼻头涩涩的。
“你现在哭才没什么用,反正都过去了,我背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荀绪真拿掌心摸了下自己的后背。
他其实只被甩了一鞭子。那伙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听着他一疼,立马喊自己是凶手,面色凶狠的对着石墩子啪啪啪的打了几十鞭,一个手刀下去让他装死,泼了点鸡血、狗血,就去了交差。
荀绪真原还怕人为难他,结果不疼不痒的审了一顿,被放去一方黑屋子,好吃好喝的拘个几天,等把脸上蒙着的纱布摘下来,就发觉自己又回了之前的那方屋子。
他觉得这事有几分诡异,想不到是南知俞的手下除了叛徒还是怎的,像从前那般继续给他看起病,找夜蓂笙的事情也就拖了下去。
有关命这方事,自是不得拖累。
压下心底的郁气,荀绪真拿指尖勾勒下衣裳,垂眼道:“这个地方一共有两个路口,中间的那条,走到尽头就是我之前呆的那间黑屋子,我当初被人重新送回地方的时候,走的就是咱如今脚下的这条路。”
“嗯…荀哥哥。”夜蓂笙抬眼道:“那个人死的事情,我在之前寻你的时候,从他们嘴里没有听说过。我问及你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说你在躲我,他们不是真的江湖人士吧。”
“应该都是南知俞的腹下。”
荀绪真擦了一根火柴。
“当初死的那个,被我误以为是这场局里的主谋的人,才是这些能人异士中,除我之外唯一的一个外人。”
燃烧的柴上冒出一缕青烟,随着风的吹拂往后倒飞,鼻尖的味道仿佛也因此变得更加浓郁了些。
“你知道有一种器物叫做安冥吗。它的模样像一柄手杖,最小的仅有指头那般大,轻轻扣动机关可以释放毒素,又或是勾人的血肉,我怀疑他们的死法都源于它。”
荀绪真仔细的盯着轻烟飘的方向,随着它的升高抬头,甩掉了手里渐渐燃没的火柴。
隐约能见到色彩的青烟,往后飘了一段时间,在头顶上方聚成一团,慢慢的被风吹散,成了空气中的一丝一缕。
“这里肯定还有下一层。”
正一句吐出,远处就是一阵风来。荀绪真抬头,拉着夜蓂笙向下一跪,迎面三支箭刷的一下插到自己背靠的石壁上,尾间扎的微颤。
荀绪真瞧着有点不妙,连滚的爬起来,拽住夜蓂笙往来时的方向去。
一路奔,骚味、臭味、腐味,充斥着鼻腔。荀绪真迫于无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肮脏的气味,待一冲出洞口,钻去灌木林,就忍不住扶着树干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夜蓂笙没吃甚么,坐在地上喘气,吐了几口酸水,跑开一段路,看没人追来,加着脚步站起来往回去,一路问着彼此的事,等回屋上了灯,坐床边聊上半个夜才分别。
昏沉的睡去来日正午,夜蓂笙把手边要紧的事一做,趁着打水去看了下南知俞的屋子,见里面没有动静,问了才晓得是他还没归来。
如今的知舟城百姓对南家可谓是哪眼见,哪眼只觉欢喜,手边各种东西往府里头送,哪天一听闻南知俞要归来的消息,早早的放了鞭炮来迎他,挨家挨户拿着热粥跟锦袍,一直迎着他到南府门口,才归了去。
他这一行,去了五天之久,染了病气,面色苍白,眉眼忧郁,在房里呆着静养了三天,听了下属同他报告隧洞里的那一回事,挥挥手从养的暗卫里提来一女子让做事,只想见那两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没过半周,朝廷传来消息,暂且没有人手调换,便让南知俞暂且当领主。
他心下欢愉,供人绣了件精美的蓝衫,选了个当红的日头开了举宴,被他人问及腿的事情,笑呵呵的把荀绪真夸了遍,直叫人拍掌叫好,神医一名也因此传了出去。
大宴连办三天,夜蓂笙牵着唐阎岳的手,在府边领糖,披了一件南知俞赏他的大衣,在退去的人群里游走,远远的看上南知俞一眼,被荀绪真推了下,才收回眼垂了下头离开。
三人一行在府里的好是人前常谈的,旁人说些闲言碎语,扰的人耳根疼,久着久着,又得不到当事人直面的回击,自讨个无趣,落到夜蓂笙耳朵里的事,也就慢慢少了些许。
荀绪真瞧不了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样,在别人府里过事也不好太出风头,只一直攒着气,等周礼鬓的事情彻底落下尘埃,住去南知俞重新安排的房里,才揪着夜蓂笙在夜里揍了一顿,又暗自给那些叫他兔子的人一点教训,护犊子一名也就传了出去。
恰是那时外人皆传荀绪真的神医之名,与这护犊子混在一块,在附近的几座城里,传的满城皆知,来寻他见病的更是踩破了门槛。
荀绪真见状,跟南知俞谈了一份买卖,在城里开了个药馆,专门帮人家看病,一字一眼说的其乐融融,没一方人提及之前地下的事。
待到一月份,南知俞带人笼统了附近的青楼、小妓馆,把之不情愿者通通赎身,或送回原本的家,或找份出处,在各个领主间好名相传,参宴一门接一门。
又花钱考了个功名,往京城去了一趟,待回来时,便为自己谋了个不存在的闻和一职,负责在城与城之间做桥梁沟通,整日一身素衣,带一黑色鹤帽,飘飘然,有几分谪仙之意,却是犯了胃病,疼的一日没下床,即盘算着把夜蓂笙带回了自己身边,让其做粥。
两人十几日来走在各处都粘着,荀绪真心下担忧,时不时领着唐阎岳去看上夜蓂笙两眼,看他过的有滋有润,隐约还胖了一些,才松下心来过自己事。
元末,落手的铜票攒的差不了几张,会也是各人都请了一遍没了宴,夜蓂笙闲散下来重新做杂活,心下就惦记起曾经见到的那些人。
念个几天跟荀绪真商讨多次,把个计划制定的完全,趁着夜摸黑去了灌木林那边探,才刚离近,就见着一阵火光。
夜蓂笙步子一顿,盯住那边淼淼的青烟,拉着眼睛不好,为了看见往那边又探了头的荀绪真,没发出一声声响的,连忙往回跑,背后一串从黑暗里钻出来的人影,如猎豹一般的窜来,眨眼就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荀绪真见状不妙,拿手挡住夜蓂笙的身子,四方的看一眼有无空隙,只暗暗咬住了银牙。
从队伍的最后走来两道影子,一位是着府衙的衣服,是新来的知县,另一位则是仍一袭素衣的南知俞。
两方人影见到他们无一丝的意外,姓慕的那位知县站直,勾勾手指令下属将夜蓂笙二者扣起来,带上伽一路出了门,往衙门的方向走去。
慕知县落在队伍后,同南知俞好声好气的说了番话,当着众人面又抽了夜蓂笙一鞭示气,才坐回轿子带着人去了。
他心中有打算,简单的审问几句有关火的事,把二人打入大牢,换上了一身常服去探望他们,解释道:“南家家主许久前就与我说,他家的宝库被贼人所翻腾了一遍,只是那两人性格较为狡诈,他未曾捉到,想必就是你们吧。”
“得,你也别假惺惺了,肯定是他让你这么说的呗。不过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宝库,你要是把那那么脏的地方当做宝库,我只能说你眼瞎。”
荀绪真呵上一声,坐在夜蓂笙身边帮他摸着刚打下的一鞭子,落下的痕迹,目光不善。
“别这么看我,咱们是一队的。”
慕知县挥了挥手,露出腰间写着周字的令牌,凑近道:“周礼鬓是朝廷命官,不光会武功,祖上也是有名的世家,只是对外宣称自己是寒门罢了。他这一死,先是家人没有办法释怀,我就是皇帝派来彻查此事的。”
荀绪真提起了心,假笑道:“不是已经找到凶手了吗?”
“你可别装。一个女的杀死一个大男人的可能性才有多大?”
慕知县推了下他胳膊,半蹲着从怀里掏出一瓶药,趁此给他,一双犀利的眼里写着计谋二字。
“现在朝廷上因为南知俞原因闹成了两派,一方支持他,一方想要撤掉他的官。我就是第二方的。”
“原因?”
荀绪真眯了下眼。南知俞势力遍布的都是,要扳倒他那是倾尽全力的事,他可不信真有人这么傻。
“原因?”慕知县站起了身,昏暗的灯光下,面色有些不明。
“就凭他是我哥哥。”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嘴角带一丝像是在反讽的笑,把身直刚刚的立着,眼里的光始终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