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上课前几分钟，陆海林早早的就拿出早读的课本，而此时黎晨曦才慢慢从后门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坐到陆海林旁边。
谭文在教室的另一个角落抬起清澈的双眸，望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照入教室，无趣的翻着桌上的日历，勾画日历的笔很粗，因此好多地方都像是糊了一般，最后在红笔勾勒的一处停下了目光：黎晨曦。
看到这他急忙将日历收起，扔在桌箱里发出一声闷响。转过头去又看了看正在发呆的黎晨曦。
“作业做了吗？”黎晨曦背靠在墙上，看着呆坐着的陆海林。
“我……不会……”陆海林支支吾吾说着，一直在躲避黎晨曦的眼神。
“唉，没事，那待会我给你抄。”说罢，黎晨曦便往桌箱里掏去，却不经戳到了猫脑袋，发出一声呜咽。这显然是把黎晨曦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看了看猫没大碍后从爪子下抽出作业本。
陆海林正想伸出手指逗一下猫，结果猫又将头转过去，使整个身子塞满了桌箱，露出半截尾巴在边缘处耷拉着。
“最近家里来亲戚，总担心小孩伤到他，实在没办法就随身带着。”实则是怕那几个货如若闯进自己家看到猫肯定是要用刀在他肚子上开几个刀口，这几人就是变态--十足的变态。
“你会做?”陆海林指着黎晨曦的作业本，笔在纸上动得飞快：C、A、B、A、D、D……
“我给你说个道理，”黎晨曦停下手中的笔，和陆海林对视着，陆海林还是习惯的将目光压低，盯着黎晨曦的下巴。“上课睡觉不代表成绩就差，一共就几个公式带入进去就行。”说罢，手中的笔又开始晃了起来。
“你以前在哪个学校？”黎晨曦鬼画符一般的字体在作业本上疯狂摩擦，最终的成果也许连他自己都看不懂。
“二中。”
黎晨曦咬着笔头想了想说道：“二中好像是刘鑫……对，是他吧。”
这个名字陆海林记恨了很多年“陆海林！上来给我按会儿，不然今把你塞柜子里睡一晚上!今晚上你就在衣柜里睡，要是敢出来你试试！”“陆海林！发生活费了没，快拿点借我！”“陆海林！你是哪的大哥？那么叼的啊！”
“你怎么知道他？”陆海林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黎晨曦咬了一下笔头，说着：“以前见过几次，他只是个地头蛇，就在那个学校狂点，出了那个学校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收拾他，以前我也很不舒服他。”
“现在呢？”陆海林似乎很在意这个话题，也许只是因为他很希望刘鑫这样的人能够被报复吧，但转念一想，又马上打消了在他看来极其邪恶的念头。
“现在也是。”说罢，黎晨曦突然笑了起来，陆海林突然脸红起来，黎晨曦突然说到：“以前没理由揍他，现在要考大学，不想和他们有牵扯。诺，先抄应付着，晚上你有时间的话我教你。”
“行。”
“晨，我先去吃饭了，要给你带吗？”谭文拍了拍黎晨曦的肩膀说着。
“行，待会发钱给你。”说着，黎晨曦从兜里抓出一大把糖，扔了一颗谭文，谭文转过身来接着，习惯性的撕开放进嘴里，黎晨曦看着谭文的背影逐渐远去。转过头来眼中满是悔意。
“你不去吃饭?”黎晨曦还是以往背靠墙的姿势，端详着陆海林脖子上那些极其粗的伤疤。
“不饿。”当陆海林转过来时，本来丝毫无光的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转瞬间又暗淡了下去。黎晨曦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连日常交往都要硬撑吗？
“早上就没吃，饿不死你。”他又抓出了那把糖，示意陆海林挑一颗。
“谢谢。”陆海林随便抓了一颗奶糖，放在了自己桌子上。
黎晨曦自己留了一颗，其他的全悄悄塞在陆海林的校服兜里。
“待会我去你家还是你跟我走?”
“你去我家吧，我一个人在外面父母不放心。”
“好。”
陆海林看着眼前这个眼神中发光的人，觉着他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坏得彻底，相对来说这几天的交往确实有很多尴尬的地方，但黎晨曦很温柔，特别温柔。
但同样陆海林很羡慕黎晨曦，拥有活下去的理由，有着自己的目标与生活，而自己呢？他怎么活过，他怎么死去，都只存在于少得可怜的那些人遥远的记忆里。
如果有一天他死去，也只会成为自己亲友之间的谈资，出了福永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就再也没人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这样离开。
流泪是静静的，身躯是麻木的，大脑是冰冷的·…·…唯一的感觉就是，像在一潭冰冷的、没有浮力的死水里慢慢慢慢沉下去，四肢越来越重，水漫过口鼻，呼吸困难，头像是要炸开····…但是，无力抗拒。
对于他，连死亡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发什么呆，下课了。”黎晨曦的话打断了陆海林的思绪，正看着黎晨曦在他面前晃悠。
“好。”说罢陆海林也整理起桌上的书，最后把钢笔塞进衣服兜里时摸到了那把糖，发出“沙沙”的声音，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笑的很好看，下次不许了。”黎晨曦双手撑住桌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嗯好。”
就跟黎晨曦这么没什么内容地闲扯几句，是他眼下能聊的唯一方式了，能缓解情绪，也不会勾起什么郁闷来。
陆海林按往常一样推开了门，父亲与母亲在阳台上嬉笑着晾衣服。
“我回来了。”陆海林顺便看了看身后的黎晨曦，黎晨曦看着一脸的无所谓，但眼神中还是掩盖不了期待的目光。
陆滋从阳台走出说着：“你看看你妈妈，那么大年纪人了，还喜欢胡闹……”说着不时挖苦着他母亲。陆滋看起来精神很好，即使在家也是西装革履，留着一头规整的三七分，脚下踩着一双棉布拖鞋。
韩伶总是说他，如果不做这行一定是做新闻联播的料子。
“小林，这位是？”陆滋指着身旁的黎晨曦说着。
韩伶一听这话，赶忙问了一句：“是林儿带朋友来了吗。”
“对，同学。”陆海林朝那喊了一句。
韩伶似乎十分开心，一下从阳台跑了出来，看了看黎晨曦，又看了看陆海林，似乎他也没想到陆海林居然会带同学回家。
“待会留下来吃饭。”韩伶有些近视，眯着眼睛看了陆海林好一会，嘴角又扬起了微笑。
陆海林赶紧接话：“我先回卧室，黎晨曦是来教我做作业的。”说着便拉起黎晨曦的衣袖进了卧室。
“哦！叫黎晨曦啊。”直到房间门发出一声闷响后韩伶的笑意也丝毫没有消减。
陆海林的房间很整洁----纯茶色墙纸上隔间挂着几个白色置物架，房间角落上堆放着一些杂物----滑板，油漆板，吉他，还有一大沓的漫画，但似乎已是经年未动过，上面都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
冷色榻榻米旁放着一个茶桌，摆着几张还未完成的画和乐谱，但并不是陆海林的字迹，黎晨曦拿起一张哼出了谱子，随即又放了回去。
黎晨曦看完谱子后眼前一片空虚：失望，满目疮痍，他仿佛看到了满世界的污秽都堆积在一块，宛若一个正在散发恶臭的垃圾堆，他不敢相信这是陆海林写出来的，他也不敢去幻想谱子的作者另有其人。
直到陆海林戳了黎晨曦一下，黎晨曦才缓过神来，答应了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乐谱。
“我真的看不出来你会做这些题。”陆海林看着黎晨曦动得飞快的手说道。
“今天下午的话还需要我说第二遍吗？”黎晨曦停下了笔，扔给了陆海林一个白眼。
“不用了，谢谢。”
“抱一个?”黎晨曦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陆海林并没有理会黎晨曦，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没动过，但脸忽然红了起来。
待黎晨曦讲清楚所有题后，还未吃饭便离开了陆海林家，走到小区门口时，听见花坛中传来几声猫叫，习惯性的抓出最后一颗糖扔进了花坛。
他似乎并不去在意乐谱得主人了，只要不是陆海林就好，或者是……只要不是他的思想就好。
陆海林坐在椅子上分了神，看着被丑陋的字体布满的草稿纸，提起钢笔在刚才的草稿纸上写下黎晨曦的名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