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我以前觉得很孤独，觉得人都是孤岛，后来遇见过温柔的人，也成为很多人的过去，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人应当是灯塔，纵使仍是孤零零的独自伫立，也要发出光来，引航该相逢的人，也照亮自己。六月十二日、”

陆海林和上日记，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微信似乎有消息，但他不想去理睬。他看着对面的大厦，大厦的主人瘫坐在地上，似乎忙碌了一整天等到最后没人再看见自己，没人再在乎自己才埋着头痛哭。

“压力大吗？”

“是的，压力很大。”

韩伶和陆滋刚吃完饭，陆滋习惯的去厨房打了第三份饭，又轻车熟路的把刚才做菜时单独留下来的重装在一个盘子，走到陆海林门前敲了两下轻推开门。

房间里稍显昏暗，窗帘迎着晚风在窗前随意飘荡，不时会有汽车的汽笛声传入，陆海林就这样坐在椅子上发呆，看到陆滋进来，陆海林赶忙挺直了背。努了努嘴唇，。

陆滋招手示意了一下，又把饭菜放在桌上，挪了张椅子坐在陆海林身旁。

“对不起，刚才忘记吃饭了。”陆海林显然是有些愧疚，脸近乎埋到胸口。

“没事，先吃饭。”陆滋指了指饭菜，随后又补了一句：“你妈妈今天心情好亲自下厨做的。”

“好，谢谢。”

陆滋就这样坐在陆海林面前，对于这个家中唯一的儿子，陆滋也只是有心无力，自己需要照顾妻子，那么多年，陆滋肩上的担子十分的重，在最初他做的每一件事和每一步都十分谨慎，总是担心自己一些行为会酿成大错。多年后他知道该怎样去对待这对母子，也知道该保持一种怎样的心态。

在他的理解内他们像是折翼的天使，都是需要经过大火之后才能涅槃重生，火舌肆意的、疯狂的舔着他们，他们却不去告知任何人，默默忍受着一切，总是考虑很多，害怕许多。

他将自己一生的精力全付出在了自己的妻子身上，为了让妻子不受他人影响，就将房买在这个小县城里，为了妻子爱吃的东西，他能够开车跑遍整个城市。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个女人，对这个儿子，他自然是希望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但始终事与愿违，他能做的也只有默默关注与一如既往的善待。

“新认识的朋友吗？”陆滋双手环抱在胸前，一条腿也很自然的翘起了二郎腿。

“同桌。”陆海林强撑起腰部，他不想让父亲看到他没精神的样子。

“你妈妈给我说很久没看到你气色那么好了，刚来新学校怎么样。”陆滋对这个回答显然是很不满意的，倘若他说的是朋友，陆滋也许会马上去告诉韩伶，然后大声告诉他林儿的病好了，但其实这种谎话连他自己都不会去相信，最多也只是对自己的心理慰藉,但凡事终是要慢慢来，不去强求。

“挺好的。”吃了两口陆海林显然是吃不下了，动作明显放慢，只能拿着筷子满眼空洞的望着母亲精心准备的饭菜。

“能吃就尽量多吃点，从去年开始你就一直在瘦，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站起身来说着：“吃完了放门口，我和你妈妈先睡了，晚安。”

“晚安，爸爸。”

陆滋轻声叹了口气，缓缓关上了门。

“吃完了吗？”韩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宫廷剧的打斗场面却被静音，显然刚才的交谈韩伶是一直偷听着的。

“吃完了，明天等他上学去了我再收。”连陆滋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很烂，但韩伶知道自己儿子的饭量，吃完了也只当是一个安慰，不让韩伶太去操心。但她除了装傻什么也做不了，他已经很累了。

“那就好，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今天晚点睡，你先去洗澡吧，洗澡水给你放好了。”韩伶拿起遥控器把音量调高了一格。

“好，谢谢。”陆滋说着便往厨房里钻，检查完煤气后又缓步走进了洗手间。

“怎么了，林儿？”韩伶听见陆海林房内的声响问了一句，她抬头看了看钟表此时已经是半夜，主卧的陆滋早也响起了鼾声。见没有回应，韩伶敲了敲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许久还是没回应，韩伶推开房门，一阵凉风拂过，丝质的窗帘随意拍打在墙上，房里只有楼外霓虹投进的灯光。整个气氛烘托的十分阴沉。

韩伶走到床边，用仅存的一点光源才勉强看清陆海林的五官，他此时正无力的瘫坐在床上，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就这样坐着，如死水一般，不去动，不去理睬。

韩伶摸着黑按亮了台灯，看到陆海林的一瞬间心中一颤---早已哭红的双眼衬托着凌乱的头发，眼神空洞，嘴角苍白的缓缓抽搐着。

陆海林也是刚发现母亲的到来，连忙擦了擦眼角，收了一下鼻涕，就这样盯着韩伶不知所措。

“今晚上没吃药吗？”韩伶抓起陆海林冰凉的手，用手指在手腕的伤痕上滑动着。

“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不用吃的……”陆海林头不自觉的埋到胸口里，牙齿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两腮，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不用这样的，人生本来还长，慢慢来……”韩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陆海林，毕竟如果不是陆滋，她也许早就死了，她又有什么底气来劝说自己的儿子。

“人生是什么呢？”陆海林小声问了一句。这个问题早在他儿时便问过，那时的韩伶也并未给出答案。

韩伶顿了顿，双手环住陆海林的脖子，缓缓说着：“人生啊，就是我从睁眼看到我的妈妈开始，到我再也看不到你爸爸眼睛的那一刻而结束……”陆海林两肘将身体撑起，靠坐在床上，看着母亲脖子上被项链隐藏的疤痕，深吞了一口唾沫。

“我和你爸爸刚在一起的时候他家里人都很反对，我工作不顺利，你外公也没留东西，什么都没有，那时候你爷爷他们都一直劝你爸爸和我分手，，说我配不上你爸爸，那时候我想逃，不想和他们在一起说话，但你猜你爸爸那时候说什么吗？他说：‘在喜欢韩伶之前，我是喜欢男孩子的。’那时候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但我并不觉得惊讶，我从刚认识你爸爸时就觉得他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那天晚上我就哭啊，哭啊，哭得什么都记不清了，什么都不在意了，但没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哭，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韩伶收了收自己的情绪，继续说着：“然后啊，才过几天，你爷爷他们教育了你爸爸就开始催我们早点结婚，然后就有了你，你也知道妈妈和你是一样的，在遇到你父亲前妈妈每天就发呆呀，在浴缸里一泡就是一整天，好几次自杀都是你爸爸看到才救了我……但是遇到你父亲后，妈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因为如果我死了，你父亲会难过的呀……”

“我和你父亲就像是两只大雁，一直飞啊，飞啊，我有时就在想，如果真有一天我和他有一个先飞走了，另一个能不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韩伶虽觉着这种比喻不太正能量，但自己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什么，就这样抱着，等到泪水不再流，等到心中的疙瘩被自己解开……

陆海林听到这话抱得更紧了，韩伶用袖口将陆海林眼角的泪水拭去，安顿好后，起身关掉台灯，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听到这声韩伶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寻着声音的来源看到坐在门外的陆滋。

但马上又舒了口气：“我不傻，你以前为我做的事你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都那么多年了，我要说感谢你你又要骂我……地上凉，先起来。”韩伶过去拉了一把陆滋。

陆滋站起来说：“我什么时候骂过你？”

韩伶噘了噘嘴，说道：“一共五次，我全记着呢。”说罢关掉了客厅的灯。

“那你又骂过我多少次？”陆滋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太多次了，忘了。”韩伶嬉笑着走进卧室，临前又退后看了一眼陆海林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