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守约挑礼物?钱带够了吗?如果想买我可以借你。”
在关市,铠盯着一家首饰铺柜台上伙计刚打出来的一只金色的戒指挪不动道,那指环上雕着一只并不算华丽的凤鸟,鸟羽上缀着几颗红玉,亮闪闪的,即使做工有些粗糙也依旧是个好看别致的饰品。苏烈见他盯了半天,便任由玄策叼着半串糖葫芦去看人家斗蛐蛐儿,自己上前询问。铠微微惊讶地看着苏烈,明显是在奇怪为什么苏烈会知道他的小心思。要说钱的话,平日吃住都在营地,没有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所以只要不是过于昂贵,铠都还能支付得起,只是……
“送这个合适吗?”
还没等苏烈接话,老板娘已经笑盈盈迎了上来。先是不加掩饰地对铠上下一通打量,然后便说开了,什么小哥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什么哪个姑娘那么好福气能让小哥为她挑选礼物,姑娘收到本铺的首饰定会许他芳心,连珠.泡般连夸带哄一顿吹,吹得苏烈这个曾经差点儿成为状元郎的读书人一愣一愣,只觉得高手果然是大隐隐于市。
不过说实话,就铠这长相,在黄土风沙覆着的长城河洛一带确实配得上这顿吹捧。先不说那高挑匀称的身材、丝光水滑的浅色长发和比本地年轻姑娘都白的冷色皮肤,光是他与众不同的高雅气质往那儿一杵,也能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不提刚才一路上都有好些姑娘用扇用帕遮着绯红的脸蛋偷瞧,就说他刚加入守卫军的时候,有不少大老爷们儿也偷偷趴小队窗外想看看那异国他乡的来客到底是什么惊艳模样。
然而老板娘说了那么多,铠什么奉承都没听进去,只是回头和苏烈说:
“看,她果然把守约当成姑娘了。”
男人之间送礼,无非就是酒肉、日用、藏品什么的。阔绰的送把宝刀送匹良驹,高雅的送幅字画送点好茶,细心的最多送件新衣裳,确实很少有送首饰的,更别说是这些军营里随时戒备、平日不修边幅的男人了。
“送这个是有点怪,要不看看其他的?”
苏烈想了想点点头,放下狙击枪的守约再怎么温婉,那也是个七尺男儿,送这黄花闺女家的玩意不说给旁人笑话,守约也会不高兴吧。铠又看了看那戒指后,便和苏烈去寻找玄策。
百里守约不单单是一个温柔的厨子,这点铠是知道的,尽管“温柔的厨子”是他对他的初印象。
他还记得第一次吃守约做的饭,对方笑吟吟地将刚蒸好的米饭盛出来递给他,然后柔声嘱咐到“小心烫”时,他就打从心里觉得温暖。铠不知道自己忘记了多少东西,但是在他有限的记忆里,能把食材料理得如此完美的人,百里守约是独一个。而且他发现百里守约似乎特别喜欢看自己吃饭,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餐桌礼仪不到位,但是守约的样子又不气不恼,反而好像挺开心。后来他硬着头皮一问,才知道就是因为自己吃得多而且吃相又好,兼小队厨子的狼觉得自己的劳动得到了满足和尊重,因此每次在铠把饭菜吃干净的时候他都会因为成就感而不自觉地高兴起来。百里守约在和铠坦白原因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眯着眼轻轻笑,一双狼耳朵扑棱着像两只起舞的蝴蝶。
边疆的环境很艰苦,加上每日的任务和训练体力消耗就会特别大,因此大家偶尔去厨房偷点吃的便成了很寻常的事,铠也不例外。然而不幸的是,铠和守约相遇之后的第一次半夜偷吃便被厨子抓了个正着。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厨子并没有像对待沈梦溪那样直接用狙招呼,而是马上点火为他开了个简单的小灶。(据说沈梦溪听闻此事后气得挠花了一张木桌,并声称再也不来接受双标.迪对zhong卒的投喂,当然事后还是没忍住“真香”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让守约认识到在他饭桌上吃饭的都是一群比他还纯正的饿狼,之后每个小队队员(包括嘴上说着才不稀罕的某猫)都能在巡夜当晚得到一个守约准备的宵夜便当。
铠觉得自己很幸运,每次巡夜或外出执行任务,不知道是不是花木兰有意安排,他总能和守约分到一起。
他很喜欢在夜晚站在长城城墙上向远方和天空眺望,头顶是星河奔流,脚下是长城蜿蜒。长城也容易起风,尤其是夜晚的风格外寒冷,这时候总会有一个人从背后拍拍他,将一个温热的食盒放在他手里,然后在他坐在城墙上填饱肚子时替他围上总被他遗忘的披风。明明是个异乡人,长城的一切,特别是身边的搭档总会带给他“家”的感觉。他也会好奇自己到底丧失了什么样的记忆,但每每身边的混血搭档唤他一声阿铠,他也会下意识地觉得或许想不起来也好——即使身处随时可能爆发小规模战争的边境,他也深深地贪恋这战争间隙的安宁与温情。
长久不见,他是真的想百里守约了。
“为什么你会想送守约指环?”
苏烈和铠两人在看蛐蛐的人群外站着,他们见玄策看得专注也就没去叫他。苏烈还在想首饰的事情,于是开口询问。
“这里好像没有佩戴戒指的习惯?”铠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嗯,因为是舶来品,民间大多数人认为这东西挺神秘的,会佩戴的人挺少。”
铠若有所思点点头。“话说你就这么闷着不告诉他?”“什么?”“你喜欢守约这事。”铠的冰山脸出现了破口,终于忍不住问道:“就这么明显吗?”
“嗯,这个军营里不知道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守约这件事的估计只有你自己了。”异乡人用了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句拗口的回答,然后又恢复了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眉头轻蹙:“那守约知道我喜欢他吗?”“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铠的脸上闪过一丝音霾,有那么一瞬间,苏烈看见了那天在长城墙头上等了一天的傻小子,于是他又接了一句:“守约把所有人都当成家人来看,所以他感觉不到你喜欢他,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可能也喜欢你一样。”
看着铠费力解析通用语的表情从疑惑慢慢变得惊讶,苏烈再次追问:“所以你还打算继续闷着?”
“可是……我和他说过啊。”这个说过指的是“比了弹更能击穿人心的是你的厨艺”及“世上厨艺最好的人”。
“你那样行不通,我们守约在这方面可傻了。要不就借这次送礼物,你直接点问问他?”
尽管知道大叔多半是以说小孩的心态说的这句话,不过在他说守约“傻”的时候,铠的眉毛还是轻挑了一下以示不悦。
“尽管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铠再次选择不正面回应苏烈的提议,沉吟片刻,有些犹豫着开口,“不过在我的固有认知里,戒指是用来作为定亲和求亲的信物的。”
原来是这样!所以他才盯着那个朱鸟的戒指挪不动道吗?苏烈一下就愣住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难道……你,你不会是想……是想……”
“你误会了,随口一说而已。我只是觉得那个戒指看起来和守约很搭。”
铠冷静地否认道,可能是错觉,苏烈觉得自己看见铠微笑了。眼前的人群开始喧闹起来,因为中间围着的钵里两只蟋蟀分出了胜负。玄策从人流中挤出来,一头红毛格外显眼。他兴奋地想再四处看看,却被苏烈一下拎住往反方向走去。“埃埃?大叔那是我们来的方向呀,不会是回去了吧?玄策不想回去,要置办的东西还没买齐呢……我们去哪儿呀?”“去陪你铠哥买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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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市集,李信和百里守约搀扶着在街上慢慢逛着。李信右手胳膊上挂着几个小包袱,那都是刚刚守约沿路买来的准备带给队友的特产和给玄策的画本。而守约本人手上捏着一个巴掌大的红布包,看起来心情不错。
方才两人在树荫下沉默着一起吃完了一串糖葫芦之后,守约便催促着赶紧出来买东西。一路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小狼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窘境,拽着李信要去这去那,李信也蛮有耐心地搀着他到处走,并主动帮他接下了包袱,美其名曰爱护伤员。
中途,在经过一家银铺时,店旁小巷里传出来的训斥声吸引了听力敏感的守约的注意。只见巷子里面一个看起来脾气挺差留着一把山羊须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个亮闪闪的物件在呵斥面前一个年纪尚轻,同样顶着一对半圆形兽耳的混血魔种。
守约神情有些恍惚,不自觉地多听了两句,大概明白了原委——那个半魔种是店里的小工,训斥人的是店主,有一位顾客在他们银铺预定了一个雕花的手镯,但小工的手艺有限,用了指定的昂贵材料,工艺上却满足不了顾客的要求,惹得店主大发脾气。小工委屈地哭着解释说他已经和前辈说过自己的技术有限无法做这么精细的雕刻,但是那些明明有熟练技术的雕刻工人却故意推脱,把活都丢给他。店主明显对这个解释不满意,还威胁说若是这个镯子卖不出去,就要小工自己承担材料费。
想都没想,守约当即上前打断了二人对话,提出想买下那个镯子。李信都没反应过来,也就没能阻止他的冲.冻削费。
“一时逞强买了没什么用的东西回来,你是傻瓜吗?”
李信责备道。守约却不这么认为:“我没有逞强,我军饷除了给玄策买新衣服、偶尔像这样给队友带点小点心之外基本没有地方花销了,这一个镯子还是负担得起的。”
说着他开心地打开布包,把闪闪的银镯子凑到李信面前,向他展示这个首饰有多漂亮。银亮的昂贵材料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冷光,一条靛青色的龙盘踞在镯子上,天青石的眼睛让整个设计增色不少。这雕花的刀工虽显稚嫩,但看得出做得十分用心,虽然有不少小瑕疵,但在守约这样鲜少接触昂贵物件的一般人看来已经足够华丽。当时守约说要买下它时那半魔种小工的表情既惊又喜,但更多的是感激。店主本来是打算按原价卖给守约,好在李信出面,用十分专业熟练的谈判技巧(或许还有一点指挥官的威严气场),最终帮守约省了快将近一半的钱。
李信也知道,这小狼用钱的地方其实比他所说的要多得多——他们小队里基本都是前锋、战士,因此食物的开销会比一般队伍要大,其他小队的一些好友偶尔也会去蹭几顿饭,更别说小狼还考虑到了几个在长身体的孩子的营养均衡问题,因此在物资并不充裕的时候,守约会悄悄用自己的军饷去补一补粮食费用的空缺。至于他怎么知道的,因为李信自己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情。
“就算你有心行善,等你走后,那小工再做出下一个残次品时,还会有下一个人去帮他解围吗?授人以鱼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李信给守约摆出了道理,守约脸上的微笑渐渐藏了起来,脚步也慢了不少。
“算不上行善,只是……唔……长官应该知道,长城之外的很多地方,人们是讨厌混血魔种的吧……”
确实,长城能够包容各式各样的人,在长城呆久了,往往会忘记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歧.试与偏见。
守约小声地继续说:
“母亲走后,我和玄策成了孤儿,我不得不去打些零工作为生活费。我在的地方,虽然街坊邻里待我和玄策都不错,但是被一些雇主和前辈区别对待、被不相识的顾客刁难这样的事……其实并不少……”
不知怎么,李信忽然感到心窝处抽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所以刚刚,我好像看见了那个年纪的自己,忍不住就……授人以鱼可能确实不怎么聪明,不过当人真的很饿的时候,一条鱼会比钓鱼技巧来的更直接有用吧。”
守约说着,抬头对着李信怯怯地微笑了下,见李信不予回答,便收起笑容,紧张地补充道:“就……就这一次,要是再有下次,我一定不乱花钱了……”
李信看他突然慌张的样子,轻笑出声:“倒是明白你冲动消费的原因了。不过你干嘛和我承诺这个,那是你的钱,你怎么花我都管不着啊。这么大人了还需要我来帮忙规划财务?那指挥官这职务可太忙了。”
对哦,干嘛要和他做保证呢。百里守约觉得自己又陷入了奇怪的窘境,于是低头开始整理手镯的布包以结束这个话题,丝毫没察觉李信环着他肩膀的左臂默默地收紧了一些。
“对了,那你那个镯子怎么办?总不是自己戴吧?还是留着给玄策长大做彩礼?”“我用不着这种东西,给玄策他会弄丢的……哈哈彩礼什么的也太早了吧,送给小队里的人好了。”“花木兰?”“不行,这个首饰设计有点粗犷……”“那送给她不是正好?”“噗,你这话可别给木兰姐听见了。我想要不……要不送给阿铠吧?阿铠喜欢穿冷色的衣服,皮肤又白,这个镯子应该蛮衬他的,他……嗯?长官?”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李信却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的守约脚步跟着一愣。哦,差点忘记了,长官和阿铠,那可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糟了,长官会不会很介意。这么想着,守约抬起头,却看见李信并没有看他,而是同样抬着头望向街边一栋二层小楼的楼顶,剑锋一样的眉毛蹙起,玫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脸上的表情严肃,而且很明显地,守约感觉到李信护着他的胳膊格外用力地将他圈紧了,守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小楼之外什么都没有。“长……长官?”
突然的静默让百里守约疑惑且担心。李信明显是在小楼的方向看见了什么,此时估计在思考。又过了一会,守约实在没忍住,轻轻出声提醒道:“长官,我……我疼。”李信这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两只胳膊死死地圈着身边的狙击手,对方的披风甚至被他勒出了抚不平的皱褶。“抱歉。”百里守约摇摇头,正想开口询问,李信却率先发话:“你东西买齐了吗?还有什么想逛的没有?”守约看了看挂在李信胳膊上的给大叔的酒和给其他人的点心,再次摇摇头表示没有缺的了。“那就回去吧。看起来马上要下雨了,来我背你。”百里守约本想拒绝,可他们出来许久,要回到临时住处实在有些脚程,肿起来的脚说不痛是假的。加上这梅雨季的天说变就变,本是艳阳高照,此刻却压上了厚厚的黑云,风也开始变得荫冷,空气中满是下雨前的土腥味,于是便也不再推脱。好在天气的变化让市集上的人早早地散去了,喧嚣的街道不剩几个行人。他接过李信胳膊上的包裹,犹豫了片刻之后趴到了眼前蹲着的人背上。
“辛苦了,长官。谢谢。”他在李信站直之后又往上蹭了蹭,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谢。“嗯。别乱动,走了。”听闻此言,守约便听话地伸手环住对方脖子安静趴好。才走出没几步,一点零星的雨滴便落了下来,指挥官加快了脚步,背上的小狼则是伸出一只手,在李信的刘海上为他比出一个护住眼睛的小雨棚,一条大尾巴在身后不安分地左摇右晃。这雨估计又得下一整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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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铠我看看。”在一家小吃铺,玄策嘴里叼着半个小笼包,油乎乎的小手想去拿铠手中的戒指。铠嫌弃地把首饰伸到他够不着的地方。“哎呀小气!我就看看怎么了!”“玄策别和你铠哥争,那可是要给你哥哥的东西,别玩脏了,来擦擦手。”苏烈从腰间拿出块帕子,沾点面前茶碗中的茶水,拽过玄策的油手细心地给他清理。玄策用空闲的左手将叼着的小笼包推进嘴里,不服气地边嚼边嘟哝:“丑铠别想打我哥哥的主意!我哥哥那么好,我才不让给你呢!我哥哥和我约定过了,我们兄弟要一直在一起。”到底还是个孩子,想法比怀揣着小心思的铠单纯多了。“放心,你哥哥既然答应了就不会离开你的。把吃的咽下去再说话,你哥看见的话又要敲你脑袋了。”苏烈说着替他擦完了一只手,又拉过他另一只开始擦拭,玄策见右手腾了出来,便又伸手抓了个包子,刚擦干净的指尖再次染上了油汁。“大叔,你说我哥哥怎么那么受欢迎啊。”
“你哥哥性格好;又能上战场,又可以下厨房,还会照顾人,换谁都会喜欢吧。”“是吗,沈梦溪就不喜欢我哥哥啊。”玄策舔舔手指,一脸单纯地说道。铠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想到那拿得了锅铲也扛得了枪的狼的样子,看一看手中的小饰品,不由地悄悄开心起来。“木兰姐说了,叫我盯紧点儿,这军营里好多人觊觎我哥哥呢。对了,‘觊觎’什么意思啊?”铠脸上难得的微笑出现了裂痕。“好像说后勤部的王叔叔就可喜欢我哥哥,老找机会叫哥哥帮忙。”王叔叔吗,很好,回去用你磨刀。铠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常在长城东南角巡逻的那个半魔种姐姐也给哥哥递过情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回头把她耳朵尾巴揪下来下酒。铠的脸色很不好。“你说哥哥和指挥官一起离开了这么久,那个凶巴巴的指挥官会不会也喜欢上……唔唔唔……”
苏烈眼疾手快塞了两个小笼包到玄策嘴里,可惜只来得及堵住他的最后几个字。啪的一声,铠面前的茶碗被他捏得裂开了。“帕子借我。”剑士的声音像是腊月里夹着雪籽的寒风。他接过苏烈递来的帕子,黑着脸慢慢擦干净手甲上沾到的茶水。就算是含着两个包子处在状况外的玄策也感受到了铠周身的低气压。“东西好像都买齐了,玄策别顾着说话,快吃,吃完我们回去了。”苏烈慌忙招呼道,玄策努力想嚼碎卡在腮帮子里的两个包子,心说哥哥果然是对的,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谁也不知道等到守约回来以后,铠和苏烈将会见识到什么叫做“嘴巴开过光”。在沉默的气氛下,三人解决掉了食物,拿上采购的东西踏上了回营地的路。没有人发现,有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悄悄跟了他们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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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了。
临休息前,李信让瘸着脚的守约坐着别动,自己去检查房间的门窗。“视野装置确定布置好了?”“嗯,按长官说的,晚饭的时候又给增加了两个。”李信点点头,锁好房门,回头坐到了大床的床沿上。“过来,今晚你睡里面。”李信指指大床内靠墙的一侧。百里守约此时坐在他位于房间另一头的地铺上,抬头给了李信一个疑问的表情。平日里由于休息时也要随时注意周遭的情况保证指挥官的安全,守约都是在靠近门窗的位置铺一个地铺,除了困在山里那两日,他们都是如此分开休息的。然而李信的表情看起来是认真的,他又要求了一遍,小狼才慢吞吞站起来,抱上被子一蹦一蹦地跳到大床边上。“为什么?”“别多问。”知道李信不说就肯定套不出话来的小狼只得点点头,服从地爬到了床的里侧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李信熄灭了所有灯火,唯独留了一支小小的红烛在屋子正中的桌上,微弱的烛火让没有月光的雨夜不至于那么昏暗,但也不会惊扰到睡眠。两人并排躺着,除了雨声,就只听得二人的呼吸。“长官?”“嗯?”侧躺在里头的守约用很细小的声音唤了一声李信,后者没有动,只用一个音节给出了回应。守约担忧地看着李信阖着眼的侧脸,烛火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柔软的橙红色光边。自从今天从街上回来,他的指挥官就一直愁眉不展,态度比平日严肃了许多。晚饭时还让他在住所周围额外布置了两个视野装置。是什么东西在让他害怕吗?能让这个一向骄傲果敢的指挥官如此紧张的东西会是什么?如果今天不是自己要吵着出去,他会不会轻松很多。“长官如果有什么烦恼……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但如果可以说的话,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守约轻声说道,李信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面对他,眉头依旧是紧紧的。他是不是想说不要我管,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守约揣测着对方的眼神透露出的信息。“没事,没关系的。睡吧。”
然而对方只是安慰了一下他,并伸出手,小心地帮他理了理额前凌乱的碎发,又好像是哄宠物一般轻轻挠了挠他的耳朵根。守约看对方不松口,也就揣着满心疑虑,把被子拽过下巴,闭上了眼。不一会,小狼那边便传来了细微的平缓的呼吸声。李信看着他的睡颜,眉头稍微舒展了片刻,然后又再次拧成了疙瘩。今天他在那楼台上看见的是许久不见的,着一袭白衣,举手投足都有如鬼.魅的男人。牡丹方士,或者叫他明世隐,那人就站在那小楼的楼顶,白衣随着风飘动,幻影一般俯视着自己。明世隐没有任何动作,就这么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妖媚的眉眼间写满了对他的蔑视与猜忌,片刻的凝视仿佛静止了时间。然而让李信最为恐惧的是,那人猫一般的瞳向他身侧动了动,在看见被半搂着的百里守约的瞬间,狭长的凤眼微微睁大了,他不可思议又似笑非笑地望着李信,眼中的温度却降至了冰点。李信从那魅.惑的表情中感受到了疯狂,一如曾经在天.牢里,明世隐第一次见识到了自己拥有的强大的血魔之力一般,不过这次他看见的,却是李信新生长出的软肋。
这片刻的相遇让李信乱了心神,李信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另有荫mou,他也不知道这短暂的见面会不会让身侧的人卷进危险的漩涡中;而且最让他心绪不宁的是这个男人的到来提醒了李信,自己并不是一个坦荡的人——他有秘密,有野心,只要自己下得去手,那他的决.册便可以轻易从内部将长城瓦解。他与身旁的狙击手,与那粉色头发的巾帼剑士以及将自己视为友人的前指挥官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些人怀揣着保家卫国的一腔热忱,相较之下,自己的内心总有那么一块见不得光的地方——他驻守长城,同时也是在利用长城,长城于他来说不是堡垒,而是他完成自己大.邺的一个棋盘,这么一看自己真是太卑鄙了。
他忽然有些惧怕这样的自己,强烈的不安让他不自觉握住了守约放在枕边的手,狙击手的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柔软,狙击枪留下的茧和长期劳作使得这只相比自己略显纤细的手有些粗糙,李信试图通过那只手掌传来的体温来安抚自己焦虑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百里守约于他来说已经变得特殊,百里守约给他的感觉有如燃烧在长城的篝火,注视着这火光,他能暂时放下心中的野望,他能在不属于自己的长城寻到归属感。他时刻提醒自己长安才是故乡,然而望着长城的千亿星空,望着篝火,望着即便身处艰苦的军营仍笑着把酒言欢的将士们,以及眼前这个弯眸微笑就会在自己的眼中发光的狙击手,他会困惑和迷茫——他从没有产生过一点放弃自己理想的想法,但是对于要牺牲.长城为代价这一点,说实话他有些迟疑了。一阵尖锐的痛感瞬间袭来。他身上的黑色纹样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动摇,开始对他施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被印记侵蚀严重的右手痛得甚至握不住守约的手。李信知道这是诅咒对于他生出二心的惩罚,以前在他感到彷徨之时不是没有体会过。然而这次的灼烧感来得比以往剧烈,他惊恐地感受到有什么黑暗的东西正在随着痛感于他的身体里迅速扩散,一定是那野兽般的另一面的自己正试图争夺对于思想的控制权。
李信咬牙忍下了身体上的痛楚,然而却无法消解对于自己的恐惧。他凭直觉掀开守约的被子,整个人钻了进去。才睡着不久的守约被他的动作吵醒,回过神便发现李信挨着自己,面露痛苦之色,还有些许发抖。他也不嫌弃李信身上正虚虚地冒着汗,立刻轻抚他的背一边担忧地询问他哪里不舒服,并起身准备去找大夫。“别走,陪陪我。”李信觉得自己一定是疼得迷糊了才会不加思考说出这样的要求。片刻的沉默,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被拥进了狙击手并不宽阔的胸膛。守约替他拨开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双臂环过他的脖子,凭借着作为玄策哥哥的本能去安慰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极其脆弱的指挥官。
昏睡过去之前,李信觉得那试图侵蚀自己的黑暗褪去了,他安心地阖上双眼,任自己在身侧的温暖中无止尽地沉沦,毕竟拥着他的是他的篝火,是他的光啊。
凯亚的狗!!!OK了
凯亚的狗!!!真的
凯亚的狗!!!我对李约真的是属于一旦沉沦就无法自拔
凯亚的狗!!!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