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分飞

“你……你是什么意思？”暗夜林深处，一个女子轻声怒道。

“我……在信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站在那女子身后的男子低声道。

“可是墨兰已经定了沂王府，爹爹不会把她嫁给你了，你为什么还……”那女子说着说着，哽咽落泪。

“如儿，你……你别哭啊……”

正是如兰与方海承。

方海承自从上次与宜修谈话过后，回去便写了信叫人送去给如兰。

大意是，他得知姨夫有心将墨兰许配给自己，姨夫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他不可忘恩负义，可他又做不到心里放着如兰，偏又娶了墨兰，今后成了一家人，时常相见，正如心头搁了一把刀，所以他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但如此辜负姨夫看重，他实在没颜面留在盛家，所以他打算回乡苦读，愿她前路顺遂。

如兰看了这信，先是哭了一场，后来缓过来些，想去找方海承，可偏偏那几日母亲考她记账的本事，她实在不得空出来。

再后来，便是沂王上门提亲了，大娘子心里酸极了，在如兰屋里连骂了两天，一会儿是林小娘那贱人生出的女儿竟有这番造化，一会又是骂如兰不上进，记个账也东错西错，将来嫁到公侯伯爵家里怎么理事管家？

再后来又泄气，墨兰嫁到宗亲王府去，还是个颇炙手可热的王府，如兰大概是怎么也压不过墨兰一头了。

总不能叫如兰进宫做娘娘去吧？莫说官家老迈，就是邕王，兖王两个预备太子，年岁也不轻了。

倒是如兰暗暗窃喜，她没把大娘子说的高嫁权贵之家放在心上，只是墨兰攀了高枝，父亲一定不会把她许配给承哥哥了吧？那承哥哥就不用走了。

她怀揣着希冀，避着大娘子，拿了那封信，偷偷约了方海承出来。

她想把信还给他，让他告诉自己，他不会走了。

他要好好跟自己赔罪才行，自己为他这封信留了多少眼泪，这两天饭都没怎么吃。

却没想到……他还是要离开，只是这几天见姨夫忙碌，顾不上他，他才没有向姨夫辞行罢了。

“如儿……你怎么还不明白，即使墨兰表妹另定了人家，姨夫也不会将你嫁给我的。”方海承最终叹息一声，无奈道，“如儿你是嫡出姑娘，姨夫和王大娘子对你一定大有指望，我不能拖累你……”

“你不许说这些话，我从来没觉得你拖累我！”如兰气呼呼道，“等你高中了，像我二哥哥一般，谁会瞧不起你？至于嫡出……我们盛家门里常说不许说嫡庶，你也不许想这些！”

方海承从前都是笑着应下如兰的种种要求，然而这次他却摇了摇头。

“如儿，你不用骗我，也不要自欺欺人……曾经我也认为，等我高中后，就能配得上你，可是离下次科考还有两年多，你四姐姐定了婚事，下一个就是你，大娘子会让你婚事一直空悬吗？我也不能叫你一直等着我功成名就啊。”方海承垂下头来，“如果……如果下次我又没中……”

方海承的话仿佛一把锤子，一下一下重击着如兰的心。

如兰闭了闭眼，踉跄了一步，低声道：“所以，你要放弃我？”

方海承心如刀割，迟迟不肯应声。

“是不是？你要走了，再也不与我在一处了，从前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哄我的，是不是？”如兰突然转过身来，委屈又气愤，直勾勾的盯着方海承。

方海承对上如兰炯炯有神的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哑声道：“是……我要走了。”

“你再说一遍！”如兰哭出声来，也顾不得可能被人看到，失态吼道。

“我……”方海承看到如兰流泪，就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了，那一滴滴的眼泪仿佛流到他心里汇聚成河，方海承心中酸涩不已，想为如兰拭去眼泪，又怕逾矩。

“你……你这个大骗子！胆小鬼！”如兰见方海承迟迟不肯回应，一把推开他，一路抹着泪跑回了自己屋子。

夜深了，方海承仍久久站在原地，他的双脚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也走不动。

是啊，他是胆小鬼，他不敢因为自己的感情，叫一向疼爱自己的姨母被姨夫和大娘子责骂。

他不敢让看重自己学业的姨夫知道自己与如兰的情意，被姨夫认为是靠攀附嫡出姑娘谋前程的无耻之徒。

他不敢让如兰拒绝所有门当户对的官宦子弟，只为等着，盼着他金榜题名。

他不敢让家中父母知道，自己外出科考念书，不仅这次春闱没过，还喜欢上了不该他肖想的千金小姐。

从前在家时，他也是书院里首屈一指的学生，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的鲜衣怒马少年，但也是听惯了赞美之词的好后生，一门心思用在读书上，只知拼搏刻苦，从没有这样畏首畏尾的时候。

可如今，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他真的是个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