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尔·萨托克里夫并不是很喜欢陈凌祀。
倒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他有些害怕这位前辈。
平常看起来闷闷的,但凡事都有自己的见解,偶尔发表出来,还像开了闸的洪水,却完全不肯为之付诸行动,比没收前些日子没收格雷尔的死神镰刀的——那些做出决定的大人物,还要担任。
工作的时候又变得一言不发,在眼眶中细碎分布的破碎瞳孔,平淡如死水。
女人本应该是热情似火的——格雷尔这样想。
话虽如此,和二百六十一起出任务,如果同样不想聊天,效率会奇高无比。
如果她和威廉搭班,整个部门都可以放假一周…
格雷尔无数次这样期待着。
然而,一旦涉及非回收工作领域,二百六十又很快变得兴致缺缺,甚至玩忽职守——
比如刚刚他和罗纳德后辈,对叛徒实行抓捕时,陈凌祀只是看着。
甚至在他们两个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后,还悠哉悠哉走过去,和罪魁祸首通缉犯聊了几句,两个前辈表情轻松,丝毫不顾及同僚后辈苦苦挣扎。
除了帅哥被抢走的不甘外,格雷尔还有些好奇——脱离组的家伙,为什么会和陈凌祀有不浅的交情?
可惜他并不是寻根问底的性子,和陈凌祀在甲板做扫尾工作时,他在陈凌祀大开大合的动作中,依然镇定,不用担心被对方误伤。
随着轮船倾斜而沉入水面的最后一个灵魂回收完毕,格雷尔长长出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几乎累瘫的罗纳德,正提起最后一口气,指了指站在轮船最高点的女人。
依托死神极佳的听力,格雷尔大概在巨大的响声中辨别出陈凌祀的声音,比正常女性低些,甚至称得上沙哑的声音。
“维多利亚的月光,是灰色的啊。”
十九世纪末的月光。
滋养这个疯狂时代下的月光,恶魔、死神与人类在权力漩涡中心的末世舞蹈。
比起平日里像个影子的时候,格雷尔对于二百六十的感知,在现在反而更加真实,也更加清晰的感觉,她在这尘世,已经行走四千余年。
“人老了,还是有些伤春悲秋——”年长者在月亮下这样感叹着。
陈凌祀很快回到甲板上,落在格雷尔的身边:“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和米德福特小姐汇合。”
随着葬仪屋的攻击,整艘邮轮被一分为二,执事清剿了几户剩下来的所有尸体,零散分布的也被陈凌祀切碎,最后时刻,伯爵接住了葬仪屋落下的遗发匣,同一支血脉的陌路人,终于靠得无比近。人类关于永生与复活的梦想暂且沉眠海底,如同黄金时代的渔人号,在夜帷缓缓下沉。
这些便是,这个时代倒映在她眼中的光景。
陈凌祀偶尔会思考,自己,究竟在这一个时代里,扮演了何种角色呢?
在这样的思考中,她已经度过两千个春秋。
她曾在濠梁之上,所遇先哲之言,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如此想来,应是春意正浓时。
可她却总只感觉刺骨的寒风。大火,离别,执念,仇恨,最后不甘与执着混合在一起,烹饪出这锅并不美味的食物。
可惜无论如何,陈凌祀都再也对这些提不起兴致,她心中的名为未竟之愿的黑洞,已经将她永世桎梏。
嘛…还是暂且不想这些,去和米德福特小姐汇合吧。
没想到葬仪屋还是对她家提了几分心,陈凌祀悄悄出现在救生船上时,这样想到。
米德福特小姐缓缓醒来时,就看见她家帮工平淡中有些疲乏的脸。
“您没事就好。”陈凌祀说着,按照职场培训中的,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啊,确实,在那样危险的船舱中,一个仅仅只是有些身手的东方女人,以正常思维看待,是不可能活得下来的。
那就避开这个话题好了。
“我没事,小姐,您的脸上有泪痕,是发生什么了吗?”
“夏尔、夏尔他…呜呜呜……”
什么?!
陈凌祀一怔,她刚刚看见伯爵沉水里了,但想来执事应该很快就能把他拉上来才是,出什么纰漏了吗难道?
“夏尔看见我不可爱的一面了呜呜呜呜…我做不成可爱的新娘了……”
好的,撤回前言。
陈凌祀红了脸。
啊,爱情,美好而纯真的爱情,青涩却坚定的爱情,甜蜜如糖霜,馥郁似沉香……
“不,米德福特小姐,您的剑术并非幸福的阻碍,女王番犬之妻,本就不应是温室中的花朵,唯有能守护他身后的力量,您才可以与他永远并肩。”
……是不是有些太激进了,毕竟现在也就是个帮工。
陈凌祀刚想开口补充什么。
“陈你太好了……”
完全不合淑女形象的米德福特小姐,正向陈凌祀单薄的身子扑来。
大概是米德福特小姐刚从战斗形态切换回淑女形态,力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敛,她装在陈凌祀身上,发出一个很沉闷的“咚”的响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