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不知道,那天家长会过后,温言遇到了裴衍,两人谈了很久,谈到把手机都给砸坏了。
而那时,安然发了一条消息:哥,你去哪儿了?
再无下文。
给你发消息,是出于担心,你不回我,那我不会再发,一次也不会。
那天温言回到家的时候,爷爷和若素已经睡下了,只有妈妈还在客厅里打电话问温言的下落。
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昏昏暗暗的,一窈窕的中年女人正焦灼地对着电话那头讲话,见温言回来了,缓缓地放下了电话筒,慌慌忙忙迈着小碎步走上去,眼里满是担忧地问:“温言,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
温言很沉默,他褪去了好看的笑容,冷言:“卿卿的事,给我一个解释。”
李母有些诧异,拉着温言的袖口:“你刚刚去哪儿了?是不是裴家那小子和你说什么了?温言啊,你听妈妈说,裴家那个纨绔的话不能信的呀!”
温言看向母亲,冷笑:“那妈妈你告诉我,谁的话能信?”
李母愣住了,温言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
他说:“爷爷当年把卿卿抱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她不是我的妹妹,而妈妈你却和我说,卿卿就是我的妹妹。十五年后,当你们所有人都要送卿卿走时,妈妈你是否还记得,你曾说过,卿卿是你的女儿?”
“妈妈你不知道吧,卿卿第一天来李家时,我也不过才六岁,那时爷爷把我单独叫过去和我谈话,要我照顾好卿卿,要像亲妹妹一样对待她,要我千万保护好她。十五年后,却是爷爷执意要把卿卿送走,也是爷爷不许我出现在卿卿面前!”
“妈妈你常常和我说,我是李家的长孙,是爷爷唯一的继承人,要我担负起李家长孙的责任,这么多年,温言不敢忘,也不曾忘,可是当你们狠下心来把卿卿一个人丢到外面的那一刻,你们是否还记得她曾经的十五年里给你们带来了多少欢声笑语?”
李母坐在沙发上不语,眼眶通红。
温言大笑:“李家长孙,李家长孙!我李温言不敢当,我李温言也配不上!”
李母想要抱住温言,却只能抓住他的衣角:“温言,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额角的青筋直跳:“妈妈,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裴衍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李家当年的丑事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问你,李家的繁荣是怎么来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一家都是罪人!我们一家都欠卿卿的!你们怎么就这么恶心?就以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无辜的孩子?”
李母哭得梨花带雨,她苦苦哀求,脸上满是泪水:“温言,妈知道你和安然感情好,可是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若素,若素才是你的亲妹妹啊!若素那么小就离开了李家,一个人孤苦无依地在那样一个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她多不容易,你怎么就不心疼心疼自己的亲妹妹?”
“妈妈心里多难过?在若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不得不把她送走,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却那样懂事,从来不向妈妈提任何要求,妈妈多想她能和安然一样有恃无恐?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妈妈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温言冷语:“至少若素还有家人,还有李家千金这么个金贵的身份。”
李母哭得浑身颤抖:“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可是安然毕竟不是妈亲生的,妈能怎么办?妈也很喜欢安然,妈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多个女儿,安然在妈心里也一直都是妈的女儿!妈从来不后悔,不后悔和安然这十五年的母女情分!可是安然毕竟不是李家的孩子,妈根本插手不了这件事,妈只能告诉自己,安然该长大了,她不再是妈的女儿了,李家好吃好喝地养了她十五年,还答应养到她十八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温言挑眉: “仁至义尽?妈妈你自我麻痹就算了,别把这一套用在我身上!”
“温言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这副模样!”李母揪着温言的衬衫口,不停地抽噎。
楼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拐杖的咚咚声,是若素扶着爷爷下了楼梯,老人怒火中烧,声音依旧洪亮:“李温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李母也上去扶老人,用丝帕拭泪:“爸,您怎么起来了?都这么晚了。”
老人鹰隼一般的眸子盯着温言:“怎么起来了?我再不起来,这个家还要翻天了!”
温言垂头,站在原地。
老人坐下来,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语气平缓下来,透着严肃: “看来,你不想要李家,也不想承担责任。”
温言抬头: “爷爷,我会承担责任,一直都会。”
老人面色不改,继续道:“好,我答应你,把安然接回家住,并且给她安排Q大美院的苏教授做她的绘画老师,她的一切仪制都会和若素一样,”老人顿了顿,“但你要离开,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温言脸色微红: “为什么?”
老人目光睿智,正色道:“你是聪明人,心里应该明白。”
温言却跪下来,“砰——”的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他扬高了声音:“孙子愚钝,还请爷爷告知!”
老人威严肃穆,语气淡淡:“要想继承李家,需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应该练练心性了。”
温言咬牙,拳头上的青筋根根分明,低声:“李家,我不稀得要。”
老人处之泰然,早已运筹帷幄,他肃声道:“你若想保住她,需得听我的。”
有时候,你越是使劲,越是拼命,得到的越是寥寥无几,就像一个哭泣的小孩用力地扯桌布,闹得太凶,太幼稚,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到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李家百年家业,又岂是他凭借一人之力可以抗争的?
只道是,命运太脆弱,指纹太浅,我与你,终究无缘。
老人敛了眉目,放缓了语调:“你也不小了,过年二十一了,我听说有个追了你十年的姑娘和你在同一所大学,有这回事儿?”
李母擦干泪,一脸姨母笑:“可不是?那孩子心地好、长得标致,家里虽然不是达官显贵,但也算得上书香门第。”
老爷子点头:“多和人家相处相处,不要让人家姑娘寒心。”
温言不语,看不出表情。
老爷子又嘱咐:“你这几天先住去欧阳家的老宅子里住住吧,回头去葛秘书那儿拿钥匙,我说过的话,你可记住了?”
温言抿唇:“是,我会离开安然,也会和那个姑娘相处,还请爷爷兑现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