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我重活了一世,我多庆幸,梦中的你我还是这般亲密。
我想过无数种重生的理由,现在想来,或许,是为了弥补我们上一世的遗憾。
可,你又在哪里?
有人说,我是祸水,太过明艳,太过张扬,祸害完了自家不够,还要来祸害李家。
可你抛下了李家,抛下了全世界,你笑着和我说:卿卿,你永远、永远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永远永远,最亲最亲。
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又需要承受多少痛苦?
你倒下了,在我怀中。
身上,血肉模糊。
我惊觉,原来,我们早已在血泊之中。
“安然?安然?”是若素软软的声音。
安然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景象由模糊逐渐转向清晰,像是一只年久失修的照相机,总要慢慢调试才能对上焦。
周围有好多人,爷爷、妈妈、若素、裴衍、费清...
就是,没有温言。
“妈,安然醒了。”若素轻轻去拍伏在床边的中年女人。
女人猛然抬头,紧紧握住安然的小手,双眼红肿,眼眶湿润,安然瞧见了她眼角的细纹。
床上的女孩没有血色,瘦瘦小小,眯着大眼睛看着女人,挤出一丝微笑,却苍白无力。
“我的好安然,都是妈不好,妈不该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的,以后你还会回家住,放学之后妈叫人去接你。”她声音沙哑,失了风度。
费清像个狒狒似的手舞足蹈,双手握拳,锤击胸脯。
见安然半天不笑,他有些失落:“小姑奶奶,好不容易醒了,咱笑一笑吧!”
她努力配合,他却皱着浓眉,拼命摇头:“哎呀!不是这样笑,是把牙齿咧开,像这样笑,哈哈哈哈,你学会了吗?”
裴衍蹙眉,食指和拇指捏着费清的后领往后拽,清清冷冷的嗓音:“安然需要休息,你边上待着去。”
爷爷见她醒了,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就要出病房。
她看向窗台,是一株盛开着的夕雾花。
紫色的,小小的,温柔的,根茎纤细,却朝气蓬勃。
“爷爷。”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喊,却只听到自己那样无力的声音,像是拳头砸在了棉花上,无能为力。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您知道,温言在哪里吗?”
所幸,爷爷停了下来,鹰隼一般的眸子盯着自己。
他说: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
B市李家,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少爷温言在外实习,小姐若素品学兼优,养女安然大病初愈,接回李家。
重回故地,李家人对她还像以前一样,她的衣服、首饰、出行、吃食等等,和若素不相上下,出席活动、宴会,李妈妈总是红光满面地带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女儿,大大方方向外人介绍安然,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李家如今和裴氏的关系。
开家长会时,李妈妈也是一人分饰两角,旁人疑惑,她欣慰一笑:“两个都是我女儿,你们不必惊讶。”
若素在期末考试中重夺第一,裴衍道:我赢了美人,你赢了学业。若素笑:但愿如此。
爷爷给安然请了大师级别的绘画老师,给安然专门安排了一间画室,安然争气,得了国奖,一家人喜气洋洋,奖励她寒假出游。
安然走的那天,是2000年2月1日。
B市白茫茫一片,整个都市,大雪覆盖。
若素围着安然送给她的红围巾给她送行,安然小小的一只,带着毛茸茸的耳罩,红通通的脸颊被围巾包裹,她依偎在裴衍怀中,娇小可人的模样:“若素,我很快就会回来的,记得照顾好我的噗噗,别太想我哦!”
若素笑,软糯糯的声音飘在空气中:“你放心,我是不会想你的。”
安然嘟囔着嘴,从裴衍怀中钻出来,给了若素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眯着大眼睛,睫毛微垂,露出一排贝壳一般的小牙:“你可不要学温言口是心非。”
她抬眼,对上若素黑晶晶的眸子,阳光下笑得肆意:“你看,若素,你多有福气呀!你是第一个我愿意这么拥抱着的女孩。”
若素愣神,她却毫无心性地跑开,钻回了裴衍的怀中,笑眯眯地朝着她挥手告别。
这个坏丫头,撩了人心弦不自知,转眼又跑到其他人怀里,继续撩拨。
真是个祸水啊,祸水。
裴衍抱着她,深切的情意,哪里管得住按捺本心,按照美国童话里的剧情,乔装成一个凡夫俗子,细水长流地爱上他落魄的公主。
“我们要去哪儿?德克萨斯州还是夏威夷岛?”安然坐在车上仰起脸问他,粉色的鸭绒服鼓鼓囊囊,两人相拥挤压,衣服又迅速干瘪。
他揉着女孩的黑发,宠溺的语调:“去一个比美国更美的地方。”
女孩疑惑,问:“那是什么地方?”
他看向窗外,喉结微动:“南方。”
女孩挣脱开他的怀抱,跪坐在座椅上,身上粉色的鸭绒服又渐渐鼓囊,她笑开,明艳动人:“若素以前就在南方!我听她说,南方有江南水乡,那里的人喜欢划乌什么船,好像特有情调。”
她继续回想,笑靥如花:“若素还说,她喜欢吃粽子,用竹签签起来,蘸着白糖吃,可香可香了!”
裴衍觉得好笑:“难道她在B市就没这么吃过粽子?”
安然轻轻拍打少年蓝色鸭绒服,千娇百媚:“不是那种三角粽,是用竹筒做得长粽子,里面一般都是黑米和糯米包的,你这个假美国佬肯定没吃过!”
裴衍不服:“那我小时候还真吃过。”
安然捶他:“不行不行!你没吃过!你不可以吃过!”
裴衍任由她捶打,也不反抗。
末了,随手一捞,毛茸茸的一团被他放到腿上,低头,闭眼,淡淡的山茶花香氤氲在舌尖。
好一番香甜的滋味。
只是腿上的人儿没了反应,棕褐色的眼眸怔怔地将他盯着,良久,落下了一滴珍珠般的泪。
他慌了,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是他太着急了吗?还是把她吓到了?
他急忙解释:“安然,是我太冲动了,我应该...”
顾不及想多,细长如玉的指去拭她的泪,她躲开,像个受了惊的小兽,蜷缩成一团,不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