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稗子?”周在野问道。
“嗯,就是那种,麦田里的恶性杂草,农民看到了就会除去的那种。”安拾芥回答道。
周在野皱起了眉头,“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安拾芥笑了,“我不也像稗子一样吗?”
“为什么?”看得出来,周在野对于安拾芥这样的自我评价有些许的不爽,言语中的语气和脸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我很不爽。”
“你看呐,我也是没人要的害草,会争抢稻子的养分,是普通稗子的最大仇敌。”
“我还很狡猾,为了迷惑人们的眼睛,把自己伪装成稻子的模样。”
安拾芥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终究还是会被经验丰富的老农连根拔出吧。”
“但是稗子又做错什么了呢?稗子也属于被子植物门啊,稗子在初期的时候不也是和稻子一起生长吗?”
“我们不都是世界的孩子么……”
安拾芥蹲在地上,用手环抱住双膝,再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声音逐渐微弱沉闷。
周在野也蹲了下来,轻声说:"那我也是稗子哦。"
安拾芥微微抬头,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对方。
"我也是没人要的稗子,父母很早就不要我啦,亲戚也都嫌我是拖油瓶,我就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
"我知道,世界是容不得像我们这样的稗子的。"
"但是没关系,"周在野伸出手,在安拾芥头上轻轻拍了拍,"稗子容得下稗子。"
"我们都是稗子,我们才不是世界的孩子,我们和世界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们是彼此的。"
“从这里向东走,”周在野用手指了指东边,“尽头有条江,叫稗江,沙洲上会有飞鸟停歇,岸边全是一丛一丛的小草。”
“稗江?”安拾芥说,“怎么叫这个名字。”
“它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周在野轻轻地笑了,“现在叫了,我刚取的。”
“我是想说,我们是孤独的,我们躲在江边,躲在无人的地方。”
“但我们还有我们。”
这还是安拾芥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
“嗯……”她点了点头,含糊着应了一句。
“小芥,别怕。”
“世界不要你的时候,我在。你想找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在的,何时何地都可以。”
安拾芥抬头,遇见对方真挚又透净的目光,坚定且诚恳。
“好啊。”安拾芥笑了,伸出手在对方脑袋上揉了揉,发丝柔软干净。
“还给你的,谁让你乱摸我的头。”
“……”
“作为赔礼,”安拾芥站起来,笑着指了指吉他,“你教我弹吉他吧。”
“好。”周在野也站起身,抖落了满身的灰尘。
无人的巷角,唯有温柔的旋律。
宫商角徵羽,像心间弦声渐起,心动不已。
“滚出去,废物东西,你待在这里有什么用?个败家玩意儿!”
父亲边骂还边往地上吐了口痰,破风机般的嗓门嚷得人头疼。
安拾芥真不想承认这是她的家,但毕竟根在这里,稗子是逃不走的。
见没有回答,父亲粗暴拽起她的手就把她往门外拉,“滚吧,看见你我就烦。”轰地一声,大门被用力关起,震碎了零落的石灰墙皮。
安拾芥蹲坐在漆黑的楼道,低声哭泣起来。
微微转身,她从楼道的杂物堆里熟练地找出了一块完整尖锐的玻璃碎片,临近腕边,却又颤抖着放下。
她还是想死,却又不想顺了他们的意。
片刻,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
手机的蓝光微弱,却让她此刻有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拨打那个早已背诵熟练的号码,她将手机放在耳边静候着,听着提示音嘟嘟嘟一下一下地响。
“喂?”对方熟悉温暖的声音倏地响起。
“在野……”念出对方的名字,安拾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起来,忙不迭闭上了嘴。
“怎么了?”周在野问道。
“我想去看看,”安拾芥没忍住地抽泣起来,“想去稗江,想去无人的地方。”
“我……”眼泪滚落到地上,在寒冷的冬月中蒸成白雾,像是将水泥地烫化了。
“……”
“你知道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半吗?”周在野的语气中流露出无语。
“嗯……”安拾芥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四十七分,“那……如果方便的话,你陪我说说话也行。”
“不太方便。”手机通话中传来风呼啸的声音。
“噢……那对不起了,这么晚打扰你。”安拾芥抱紧自己,试图留住任何一点热量。
“对什么不起,”安拾芥正想挂断电话的时候,周在野的声音再次传来,“我都快到了,你不会反悔了吧?”
“啊??”安拾芥愣住了,没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我到了,你下来吧。”
“???”
安拾芥的心脏砰砰跳起,右手紧紧抓着手机,连忙起身往楼下跑去,差点被杂物绊倒。
不会吧??
打开门,面前出现的,是周在野。
这家伙坐在小电驴上,戴着有黑色狼耳的头盔,甚至还背着吉他。
黑色外套,白色T恤,还是平时一贯的穿搭。
“走吧?”他伸出手邀请她,“去稗江。”
“你……”眼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安拾芥笑着说,“你这是什么头盔啊哈哈哈哈哈!!”
“……啧,狼耳啊,喜欢不行吗?”说完,周在野还摸了摸头盔上的狼耳,“走不走啊,快上车。”
看起来毛绒绒又暖呼呼的,安拾芥也想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