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好久不见

小玉说，“酒记得少吃。今天人多，来的都是朋友，我不多嘴。”沉香答应。小玉说，“红玉我来看好，叫她规规矩矩的，免得发作起来，一把火点了整个饭庄。”沉香说，“不会的。”小玉讲，“我怕事情传出去。你知道，红玉控制不了自己的法力，太上老君也讲过，她身上的火比红孩儿的三昧真火来历更加久远。我怕。”说着，头依偎在沉香肩上。沉香正要讲，“老君最爱讲故事，他的话你一句不要信。”但听见小玉抽抽噎噎，手指冰冷，身体抖抖索索的，心里一阵酸楚，只是讲，“没事的。别怕，红玉不会有事的。小玉，别怕。”

午时，苏州河上游朋聚饭庄，沉香小玉夫妇乘马车到达，神色笃定，一对璧人。八太子携赵家小姐在院外迎客，远远看见两人，面露喜色，不顾龙宫仪态，边招手边大叫道，“沉香——！小玉——”惹得街上行人摆摊的、挑担的、赶车的，桥上吟诗赋颂的、船上骚客文人纷纷注目，赵家小姐在一旁掩嘴而笑，偷偷向两人招了招手。沉香也不顾姿态，用力大拍八太子肩膀。两人勾肩搭背，喜滋滋地进院，全无半句客套话。小玉跟在后面，心中犹喜，不禁一呆，眼前三张年轻面孔，耳边听见熟悉声音，恍惚间如梦境堆叠：几年前三人夜晚出走铁柱大哥家，法力甚微，和哮天犬斗智斗勇；在船上，沉香偷摸讲，“我要娶小玉做媳妇。”，八太子讲，“那、那丁家的女儿怎么办？”沉香讲，“万一是女儿，反正这件事是我爹定的，要娶，他去娶。”想来，管沉香的爹叫爹爹已经有好几年。小玉向八太子讲，“八太子，哮天犬叔叔来了么？”熬春讲，“狗王，还真没见着，他说一定来的。哪吒已经到了。”赵家小姐讲，“冬至才过，天气冷冽，诸位朋友请进屋慢慢谈。”沉香转身讲，“这位一定是赵小姐。”小玉笑讲，“八太子，还不帮我们介绍介绍啊？”赵家小姐笑道，“常听八太子说起你们，今日亲眼见着，果真是天作之合。”四人大笑，热热闹闹进屋，一一见过老龙王、四姨母、赵举人夫妇、龙宫的太子们。

沉香亦好久未见四姨母，拉小玉一同前去攀谈。四姨母问，“红玉呢？”小玉讲，“去接爷爷奶奶了。一会儿就到。”四姨母眉头紧锁。沉香讲，“没事，四姨母。红玉现在已经能稍稍控制身上的法力了，也不乱吐火了。再说，还有我娘呢。”

四姨母笑道，“我相信你们，我也相信红玉。”又担忧地讲，“红玉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的，只是，”

正讲着，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咯噔咯噔响，嗖嗖几声，一个个子不高、少年模样的人立定众人面前，欣喜叫道，“沉香，真是叫我好等啊！”又向小玉招呼道，“小玉。”沉香拱手讲，“哪吒大哥。”小玉也跟着讲，“哪吒大哥。”堂里，熬春和赵家小姐身穿青花长袍，东海龙王、东海四公主和诸位太子们也换了龙宫礼服，赵举人身穿官服，以显庄重，赵母也衣着得体，沉香小玉夫妇身穿平素的白衣粉衣；唯有哪吒，身披莲花铠甲，底下是莲花衣、荷叶裙，光大腿，两目炯炯有神，和众人形成鲜明对照。沉香讲，“哪吒大哥近来可好？”哪吒讲，“好也不好，天庭一事之后，我们李家不再受重用。我官职虽然不变，但一直未有任务。整日闲漫，便到下界游山玩水，顺手打死几只妖，”话头正兴，忽然顿住，改口道，“打死几只穷凶急恶的魔头。”沉香讲，“如今世道大乱，下界一直不很太平。哪吒大哥如此行侠仗义，实乃人间一大幸事。”哪吒左看右看，拉近沉香，低声讲，“我向千里眼和顺风耳打听过了。皇帝的死不是因为战乱，而是受到淫妾蛊惑，又为奸人所害。”沉香讲，“人间自有人间事，我们不要多管。今天是八太子和赵家姑娘订婚的日子，不讲这个了。”说罢，拖着哪吒到楼上饮酒。

二人上楼，就哪吒在下界的种种遭遇聊得尽兴，忽然撞倒一醉汉。醉汉嗷地一声狗叫，骨碌碌滚下楼梯，委顿在地上，灰扑扑的一团。醉汉抬起面孔，愣是爬挺不起来。小玉见状惊叫道，“哮天犬叔叔？！”四姨母也回过头，“哮天犬？你什么时候到的？”沉香赶忙过去扶起哮天犬，问道，“您没事吧？”客人们都围拢上来。哮天犬醉醺醺讲，“我来得太早，见你们都不在，嗝……昨儿一天都没吃饭，一滴水未进，口干舌燥，腹中饥饿难忍，便想着先垫一点。嗝……”

待到沉香和小玉安顿好哮天犬后，红玉便蹦蹦跳跳地来了，身后是刘彦昌和杨婵夫妇。众人看见老刘家夫妇，纷纷涌出来招呼。刘彦昌递过八太子订婚的贺礼，见到赵家小姐，还是一吓。三圣母杨婵讲，“熬春，赵姑娘，恭喜你们两个。”赵家小姐讲，“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我三生有幸。”八太子春风满面，讲，“两位里面请。”又俯下身，摸摸红玉脑袋，讲，“红玉也请。”沉香站出来，手挽着小玉的手，逗趣道，“红玉，还不快叫舅爷爷？”八太子急对红玉讲，“叫大伯，大伯就好。叫舅爷爷不好听，显老。”众人大笑。小玉一把抱起红玉，母女俩笑盈盈地看向沉香和刘彦昌夫妇，再看向身旁诸位；沉香走近，亲昵地拨了拨红玉的小辫，一家人其乐融融。

“站在门口讲什么，人都齐了，快快屋里面请坐。”赵家小姐讲道，转身朝八太子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又讲，“这两年喜事接连，一会儿火炉点着，好酒好菜一齐上，就是嘴巴讲破，讲到下巴脱臼也讲不尽啊。”

众人上楼时，哪吒已经和哮天犬喝过三轮，凭个人本事，都不用法力。哪吒单手扶案，已显醉态。哮天犬更是眼神迷离、面红如霞，咯噔一声，触倒了酒盅，趴在案上呼呼大睡起来。赵家小姐笑讲，“八太子的朋友们，真是个性迥异、各显本领，叫人过眼不忘。”沉香上前拍哮天犬的肩膀，轻轻叫道，“哮天犬叔叔。”小玉也讲，“哮天犬叔叔？”红玉见状，竟跳下来，走近跟前，大叫道，“哮天犬爷爷！——”声势如雷，堂里所有茶碗、桌子凳子一跳，霎那间，红玉胸口、七窍迸射出几道亮光。众人皆暗叹，八太子、赵姑娘和龙宫其他太子们面面相觑。哮天犬酒劲去了大半，看见得意洋洋的红玉，跳起来讲，“又是你！还叫不叫你狗爷爷睡觉了。”说罢，便要去捉，红玉便逃，一老一少打得火热。哪吒讲，“吵死了。”三圣母杨婵亲切道，“哮天犬，快入座吧。”又问道，“二哥没有来吗？”哮天犬讲，“主人是想的，但是天庭有任务，实在来不了。嘱咐我一定将这对玉佩赠与你们二人。”

八太子和赵小姐接过盒子。哮天犬见到赵家小姐，脱口便讲，“这不是丁——”赵小姐起身拱手讲，“这位上仙是认错人了。我是苏州赵举人赵庸伯之女赵亭，”八太子讲，“狗王你喝太多了，我还没来你就，来来来，咱四个先满上。”沉香也上前讲，“哮天犬叔叔，您真是认错人了。来，我敬您一杯。”见到两人此举，哮天犬心领神会，接过酒盅，一口闷下，一声不响。

台面上，上齐叫花鸡、清蒸鲈鱼、脆皮乳鸽、白汁西露笋尖、清汤秃肺、带子盐水虾、阳澄湖大闸蟹，蹄膀、熏肉、鳟鱼、鹅掌、凤凰水蜜桃、苹果、生梨满坑满谷。沉香、八太子、哪吒和哮天犬喝得尽兴，聊得尽兴，各抛下各的辈分，相互称兄道弟起来。哪吒讲，“沉香，三界之中能让我哪吒心服口服的人，一只手可以数得过来，你是其中一个，八太子，你也是。”哮天犬讲，“那我呢？”八太子道，“狗王，当初你积雷山一役忠心护主，事不二心，嗝……讲起旧天条的陈腐来句句在理，我醍醐灌顶，便打心底服你了。”哪吒讲，“是啊。哮天犬，我再敬你一杯。”沉香讲，“哮天犬叔叔和我舅舅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换了我恐怕是做不到。”哮天犬心里快慰，便道，“都过去了。不讲了，不讲了。”

小玉一面用饭，一面和红玉讲。四姨母坐在小玉右手边，偷偷塞过去一只玉镯。小玉低声讲，“四姨母，您这是做什么？”四姨母看两眼沉香，凑近道，“这是东海龙宫的宝贝，我父王赐予我，可助人心神清爽，红玉正合适用。”小玉抚着红玉的胳臂，看向四姨母，讲，“这镯子太贵重，我不能，”四姨母讲，“我衷心盼望你们一家过得好，收下吧。”又讲，“小玉，我不是不相信沉香，只是有些事情马虎不得，你一定让红玉戴上。“小玉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