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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朋聚饭庄

宝莲灯之火犬

啸天犬来到下界,沿旧江南东道行走,过会稽、睦州、杭州,来到苏州吴郡。有朋聚饭庄出名一时,店小二、掌柜的皆骄横,菜品式样繁多,百里间有名。这店小二初见到天神啸天犬,一身粗布灰衣、发须劲长蓬乱,以外是深山猎户进城,腰间不揣半点银两,因此颇不耐烦。啸天犬笑讲,“我看这方圆几里,没有比这家馆子更大的。”店小二不响,眼睛一对蛾子似的直飞向街对口的馄炖铺子。

“一间上等客房,美酒好菜全部招呼上来。”啸天犬欲往里进,却被店小二一把拦住,此人名叫王二,是苏州赵举人府上的车夫的儿子。这王二斜眼打量啸天犬一番,竟冷冷地笑两声,面朝大院门口吆喝道:“我们这儿不收铜板!”

是时,大院外车马迟滞,人头、扁担、包袱潮潮翻翻。听得吆喝声,行人全部止住,一齐望向朋来饭庄的门口。

“是我的疏忽,对不住,对不住。”受到此等奚落,啸天犬非但不恼,还致歉连连,“太久没来到下界,没想到人间又是新一轮光景。新朝不认旧朝。”言罢,从怀中摸出一只铜制的蟾蜍来。

“这个,能不能抵一夜良宵?”

“废铜烂铁,不能。您还是到那面饼铺子、馄炖铺子去,咱们这儿只认银两。”

“那这个呢,认不认?”啸天犬毛茸茸的大手一翻,铜蟾蜍忽地变作金蟾蜍,栩栩如生、光彩夺目。那王二只是寻常车夫的儿子,哪里见识过这等宝器,不禁两眼发直、口角流涎起来。“认,哪能不认!您里面请,里面请。嘿嘿。”朝堂里一叫,“上等客房一间!”喜滋滋地正要接过那金蟾,才触到蟾首,顿时眼前金光闪耀、天旋地转、乾坤颠倒,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一年四季全部打乱。重重雾障弥散,又浮出海市蜃景,银楼宝塔,昏昏沉沉之间,身体已然僵死不动,嘴巴黏紧缝紧,“咕咕”的叫着。

“哎,这金蟾蜍还会叫唤?真是一等一的宝贝。”掌柜的兴奋握住啸天犬的手,十根胡萝卜胖手指头,满面红光地讲。啸天犬心烦,身体退让一点,问道,“掌柜的,这附近可是你的地盘?”掌柜说是。啸天犬叱道,“放屁!普天之下,一寸土一瓢水都是皇上的,哪里有你的地盘?”

掌柜的听着这话,竟面不改色,眼神斥退围拢上来的镖客,幽幽挤出一句,“您看现在哪有皇上啊。”啸天犬不理,俯首向案上趴坐的金蟾讲,“那只铜蟾蜍是过去鬼蛙大王经太上老君降服并投炉所制,凡人拿在手里,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有眼无珠,罚做金蟾,任人把玩十二个时辰,作为反省。”

金蟾不响。

掌柜的竖起耳朵,嘀咕道,“铜蟾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啸天犬回过身,手放在掌柜肩膀,好气问道:“你听见什么?”

“什么……都没听见。”掌柜痴痴说。周围镖客鱼贯走出,立定院内两侧,一天不动。

月亮露出云头,海岸银白,四野清亮,远处朦胧屋舍,海面更暗。一条小龙破水而出,踉跄着地,变作人形。熬春一手提壶,另一只手持着钉耙,朝空气乱舞。海上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熬春见状,钉耙一掼,径自转头向丁家府的方向走去。

来到丁香墓前,熬春心里五味杂陈,胸中话语无数,不吐一字。如今,丁家的人也极少来了,院内杂草丛生,铁栅生锈,已是花鸟虫蛇的乐园。丁香死后,熬春每每夜里梦见,又哭又恨,醒来后发现屋里大乱,一切砸毁,被老龙王撵去东海一角疗养身心。与赵家小姐热络后,情况才见好转。

按龙四公主的话说,“熬春变钝了,学会糊涂了,也就是聪明了。”

开初,两人手挽手共逛庙堂,走市集,你情我情。熬春讲,“丁……赵姑娘。”赵家小姐抬脸,朱唇皓齿、眉目雅俏,讲:“怎么?”熬春讲,“听闻此地有一高雅地方,一楼是菜馆,八冷八热,好酒好茶。二楼收藏古今字画,金器玉器、青铜器。姑娘若是有意,”

赵家小姐笑讲,“八太子又要吃酒。”

“不吃,不吃。吃茶。”熬春急忙摆手道。赵小姐讲,“只许吃一杯,然后陪我到茶坊吃茶。”两人谈谈笑笑,路上买了糖人、花糕,躲开赵家管家,来到梨花园,吃午饭。看了字画,看场戏。熬春讲,“戏里人生,人生如戏。个中愁苦只有自己晓得。”赵家小姐讲,“八太子为何长叹?”熬春不响。赵家小姐讲,“人生是人生,戏是戏。戏可以再唱,人生没有重来。”八太子不答。台上忽跳出一金盔金甲、背负金弓的将士,身披彩旗,唱到:“天上没有玉皇,我便是玉皇;水里没有龙王,我便是龙王。”另一人,粉面干净,身披厚缎绣袍,口中呜呜咽咽,伏案大哭。台下一阵喝彩,掌声如雷。赵小姐讲,“一场戏,看无数遍,已经淡了。一场不看,一生不会再看。”熬春苦笑道,“赵小姐的话,我听不懂。”

赵小姐讲,“那看戏吧。”

两人出了梨花园,坐船到苏州河下游吃茶。船不大,一支橹,一个人摇。赵小姐说,“头一次和男子同行坐船、吃茶,有点紧张。”八太子听着,向赵小姐坐近,后者没有躲。八太子低眉讲,“赵姑娘,刚才的事,真是对不起。”

“我听不懂。我只是担心你。”

“我,啊,”

“那位丁小姐,是你喜欢过的人吗?”赵家小姐忽然讲。

“对不起。我,”八太子说,“我把另一个人当做你。可是,”

“可是,你的眼神是那样黯淡……我只是个普通人,看不透你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船已经靠了岸,船夫拨开帘子。赵家小姐起身,轻幽幽抛下一席话:

“等你想清楚了,再来赵府找我吧。若是不愿再来,也托人给我捎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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