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蛹

城东宅院内。

北堂墨染闲坐于厅堂上，怀里抱了只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在抚弄着，这只黑猫养于地府，在那里陪了他万年之久，此次他上人间来并未带着它，它竟自己跑到人间来找他了。说起来，还是羡羡出去玩的时候在街角处发现了它，以为是只无主的流浪猫，才把它抱回府中，闹着非要养它，他才没把它打发回地府，暂且留在府里。只是这猫不知从何处的结界裂隙中跑出来的，得让苏寻仙赶紧找出裂隙的所在，将其修复才行，否则若有地府的孤魂私逃出来，或是凡间的活人误入了冥界，件件都是烦心事。

北堂墨染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黑猫的毛，“你呀，本早该让苏寻仙领回去，再治你个私逃冥界之罪，只是羡羡既然非要养着你，那你就给我在此处老老实实呆着，再敢乱跑，倘若惹出什么事端，本君可决不轻饶。”

他怀中那猫只在那里惬意地享受着主人的抚弄，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权且作为回应，似乎是仗着主人的宠爱，有恃无恐惯了。这猫在北堂墨染年幼时便陪着他，原是幼时他父君怕他觉得孤单，便让这只灵兽伴他左右。他的母妃原不喜猫，因此他父君嘱咐他只能在自己房内偷偷地养，不能带到他母妃面前去。他母妃原是只神界的朱雀鸟，不知怎么便被贬入冥界，后来才嫁给他的父君。他对他母妃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了，只记得她似乎总是一袭艳丽的红衣，眉眼间却写满了淡漠疏离，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似的。北堂墨染很少到他母妃身边去，他猜她或许也并不想见到他，正如她不想见到他父君那样。她看上去与这冥界的漫漫长夜格格不入，有一天她终于走了，许是神界赦免了她的罪过，她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北堂墨染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她。他的父君，自从他母妃走后，便一直意志消沉，郁郁寡欢。他记得父君有一次喝醉了酒，去他房里看他时，像个孩子一样抱着他哭泣：“阿染，原来一开始我便错了，我自以为真心可以感化她，可自始至终，在她心中，我不过是她不愿再回首的一个污点。我真傻，阿染，原来她自始至终从未属于过这里。”

北堂墨染对于自己母妃的离开没有什么伤感，反正他大概在她心目中，同样也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她从未对他付出过半点母爱，母子之间的关系可能还不如和一直陪伴着他的那只黑猫感情深。他父君后来很快便郁郁而终，他便成为最年轻的一任阎罗王，由苏寻仙辅佐他，统管地府的大小事务。只因少主年轻，地府的十殿阎罗与一干鬼众便蠢蠢欲动，伺机作乱，北堂墨染以铁腕手段镇压叛乱，为首的三大藩王及其党羽被一一斩杀，地府的上上下下进行了一次残酷的大清洗。杀一儆百，自此地府众人全都安份守己，不敢再生事端，提起北堂墨染，便噤若寒蝉，敬而远之。

北堂墨染可不在乎众人对他的态度，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连亲生母亲都会弃他而去，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他从未在意过任何人，反正只要他掌握住权力，众人心中再不服气，也要对他俯首称臣。只是最近，因为一个人，北堂墨染向来毫无波澜的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些慌乱。

少年的红发带总在他心里飘呀飘的，让他心烦意乱，无所适从。他尝试着不去想他，可是每次还没等他静下心来，少年便跑到他面前来了，想躲也躲不开。

“染哥哥，染哥哥你在哪里呀？”北堂墨染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呢，就听见外面那少年又在唤他了，那声音脆生生的，动听的很，他想装听不见也不行。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扬声应道，“在这里，进屋里来。”

那少年听见了，便匆匆跑进屋内，一眼便见着北堂墨染怀中的黑猫，“原来咪咪在染哥哥这里呀，我刚刚在庭院中找了半日都没找着它，还当他又跑出去玩了呢。”少年跑到北堂墨染的身前蹲下，伸出手来唤着那只猫儿，“咪咪，到哥哥这里来。”

咪咪是少年给这猫取的新名字，作为幽冥界最尊贵的灵兽，黑猫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听上去毫无威严的称呼，每次少年唤它，它总是装听不见。只是今天不行了，在北堂墨染略带警告的目光中，它只能不情不愿地地“喵 ”一声，跃入少年的怀里。

少年抱住猫，没急着起身，蹲在那里冲着北堂墨染粲然一笑：“染哥哥，怎么咪咪在你这里这么老实呀，之前每次我抱它，它都可不乖了。”

北堂墨染笑笑，伸出手去捏了捏少年的后颈，语气里带着一丝他都未察觉到的宠溺：“羡羡说的对，它可没有我们羡羡乖。”指尖抚上那处光滑细腻的皮肤，带着微微凉意，激的少年不自觉打了个寒噤，不过他并没有制止北堂墨染的动作，皱了皱鼻子，干脆直接把头靠在北堂墨染的膝上，由着他去抚弄自己的后颈，“我又不是猫。”话虽这么说，只是他此时的动作神态与刚刚那只黑猫的确并无二致，北堂墨染轻轻摩挲着少年的后颈，动作极尽温柔，“羡羡自然不是猫，我的羡羡可比猫要可爱多了。”

“那比起猫来，染哥哥更喜欢羡羡吗？”少年抬起头来，眼睛笑得弯弯的，用天真的表情看着北堂墨染。

少年怀里的黑猫似乎不满意于被二人如此忽视，“喵呜”一声从少年的怀里挣脱出来，向屋外跑去了。“诶，咪咪，你别跑”少年转头想去看猫，却被一双手把脸捧住转了回来，他仰头，对上北堂墨染那暗沉沉的，带着不明意味的双眸。

“当然，染哥哥最喜欢羡羡，只喜欢羡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