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这天我刚刚从一个小星球出使回来。我一边痛骂无良父亲这个月疯了似的让我加班,一边把脑瓜埋进自家的大床,梦里是我两个月前和幽冥军吃的烤肉,库拉平息暴乱后随手给我拿的水果糖。
我以为我醒过来时又会是明媚的阳光,但实际是侍女惊恐的脸。
“公主、公主……”
我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怎么……
耳边传来冲天的爆炸声,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瞪大,窗外已是一片火光。侍女的嘴开开合合,我不可置信。
幽、冥、军、团、发、动、政、变。
明明每个字我都认得,怎么偏偏连在一起便不懂了呢?
侍女一边快速地替我穿上外衣,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她说今晚是路法率人先潜伏进了上城区,意图一举攻占王宫。但还好皮尔王英明神武,早有预料,在半路便派培养多年的亲兵截住他们,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直到皮尔手下的其他大臣带禁卫军前来,幽冥军才匆匆逃窜。
如今路法带领其军团劫持了一艘飞船前往下城区,皮尔王正是叫我去商量对策。
我……
我你说什么?
“是、幽冥军叛逃,他们……”侍女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我一遍又一遍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似乎如在梦中。
不可能。
我恍恍惚惚,听不见身后侍女的呼喊之声。双腿远比大脑动得快,我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衣,鞋都跑掉了一只,一路上不知撞到多少人,也来不及说道歉。
我要去哪里?
——去下城区。
我要去干什么?
——去找幽冥军。
找到了之后呢?
……
脸上好像第一次有因疼痛以外的液体流下,我迷迷糊糊听到一声冷笑,像是在嘲讽我的天真:“让她去。”
皮尔王我会是最后的赢家。
一切已成定局,我被匆匆赶到的侍卫们拦下,他们嘴上叫着我公主,但却粗暴地把我拖离通往下城区的传送塔,将我彻底拉入深渊。
我甚至见不了幽冥军最后一面。
我被面无表情的侍女们强行按在梳妆台前,如提线木偶般被画上妆容套上华服,像是要去参加一个荒诞的黑色舞会,又绘出一个精美的童话。
我木然地被送往议会厅,脑子里却全是我曾经与幽冥军相处的欢笑。
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而今一切都毁了。我想到经常骂我笨蛋的库拉,会给我打圆场的沙宾,会笑眯眯安慰我的安迷修——以及此时应和我一样崩溃的戈尔法。
“罪人路法背叛阿瑞斯……”
“幽冥军团叛逃……”
“银河系全面通缉……”
我被操控着定下审判的木锤,面前光屏上幽冥军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他们的基因码影像随之剧烈变幻着——这意味他们已经成了最不受待见的怪物。
“现判其贪、嗔、痴三罪,处以极刑。”
贪、嗔、痴。
我喃喃这讽刺而绝望的三字三罪,皮尔胜利者的笑脸出现在我眼前,他自傲地坐在议会最上首,骄傲着自己驱逐污蔑了曾经的兄弟,并为此沾沾自喜。
他挥了挥手,光屏上出现了幽冥军的通缉令,和颠倒黑白的海报——这是他老一套控制人心的把戏。
【海报·彼十年,已收入背包。】
我不想点开那张令我作呕的海报,把它和之前的那张放在一起——它不配。
我忽而全明白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爱”这个词在阿瑞斯这个名利场中是最卑贱不过的东西,曾经两肋插刀的兄弟转眼间就成了叛徒,皮尔不再是几十年前那个挺拔、书卷气的青年了,从多年之前起,他就在为铲除政敌,拔除权臣而铺垫。我对公众的形象、多年来对幽冥军明褒暗贬的宣传,下城区的暴动……
……我又是什么呢?
一个愚昧的,活在自己世界的人。我恐惧改变面前的生活,对暗藏的危机下意识忽视,我将一切藏在心底,选择缄默。
我没有资格为任何人打抱不平。
——我是帮凶。
直到会议结束,我才发现一向人工降雨的阿瑞斯竟下起了小雨。
这是谁的悲鸣?
我推开旁人华丽的伞,天空是灰色的,我在水洼里倒映的脸同样扭曲。
【水洼里的涟漪】
【玩家的影子】
……
如果这只是一个游戏,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