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 幸或不幸

当卡尔弗急匆匆打开门时，正好撞上前来喊他的女仆。

“啊，抱歉。我这就来了。”他连忙道了个歉就往大厅赶，留下女仆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咦，少爷怎么会道歉？”她站在那里，迷茫地看着卡尔弗的背影。

这城堡的路线属实是错综复杂，让卡尔弗不禁感叹上等人就是麻烦，还好记忆里有张明确的路线地图，否则到晚上都找不到路。当他急急忙忙跑下盘绕的楼梯时，看见客厅中的人们已经站成两排，似乎等了他很久。

“卡尔弗。”领头的男人朝他招招手。他金色的发丝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身材魁梧，四肢粗壮。父亲。卡尔弗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夏恩家族的家主。莫里斯·夏恩。

他的两个姐姐分别站在左右。大姐娜塔莎·夏恩拥有齐腰的长发，其中几绺编成样式复杂的麻花辫，深蓝色的眼睛中满是高傲。二姐克莱尔相比之下看起来就更亲和些，不过，卡尔弗记得她是父亲的私生女。瞧娜塔莎看她的表情，几乎在脸上写满了不屑。

“卡尔弗，”父亲又出声唤他，“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出发，今天没有早饭，仪式需要。”他点点头，“来认识一下，这位是杜鲁门·柯林斯大人。”

“怎么那么生分呢，”旁边走出一位身材瘦高的男人，黑色短发剃得整整齐齐，他的手背在身后，笑得很自然，“我们都是熟人了，卡尔弗，你几个月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叫我杜鲁门叔叔就好。”

以前好像没见过这个人。卡尔弗眼珠子一转，柯林斯家族要比夏恩家族更位高权重，还是皇室近亲。“杜鲁门叔叔好。”他于是行礼。

“小孩子很懂事。”那人满意地点头，“以后必成大器，不愧是你的继承人。”

父亲看起来也有些欣慰。卡尔弗想起，在大哥凯文去世之后，他自己就是夏恩家族直系中唯一的男性后代了。

原来他真的把我当成继承人啊。卡尔弗一时觉得有些惶恐：可以理解，一半的他从贫民窟中来，忽然受到如此礼遇，如此期待，难免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啊，别怕。那个声音又在他脑子里说。你就是卡尔弗，别想那么多——再说了，等会儿的测验，就算是傻子都能顺利通过。

我并不担心。卡尔弗试图在脑内默想来回答他，而对方显然接受到了，发出一阵轻笑声。

女仆和侍从把他们送上了一架豪华的马车，前面的两匹骏马看起来体型比一般马更大，而且皮毛泛着油光。当马夫叱着马向前前进时，他感觉到马车拉得非常平稳。这两匹马应该便是马夫的引兽。父亲带着他坐在前座，而杜鲁门与娜塔莎坐在后面。克莱尔并没有来，或许是身份使然——这让卡尔弗觉得有些遗憾。从她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种熟悉而亲近的气息。

况且，原有的记忆也表示，她对我很好。卡尔弗想。

“小卡尔弗啊，不要紧张，”杜鲁门在后边儿絮絮叨叨，“想当年你哥哥也很紧张，最后召唤出来那么大一只狮鹫！说不定，你和你哥哥会拥有一样的引兽。”他咂咂嘴。

卡尔弗应着，微微偏过头，看到父亲的神色有些黯淡。他大概不喜欢别人提到已经去世的长子。娜塔莎一言不发，卡尔弗记得她的引兽是雪豹，远没有狮鹫那样强大——但在他眼里看已经是极强的猛兽了。

以前老人常说，在山里碰到的豹子，会把孩子撕成碎片。卡尔弗在心里默想。娜塔莎也浑身上下散发着那种充满敌意的气息。其他人好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

卡尔弗望着马车窗外的风景。他们沿着道路离开了城堡，进入普通人的城市。经过集市时人们纷纷避让，小贩喧嚣的叫卖声传来，让他想起前世幼时被父亲牵着手去赶集时的场景。那感觉像是几百年前的事，但确实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们似乎是要去属于国王的主城。那里是国家的中心。大概每个贵族子弟觉醒引兽的时候都会去那里吧。看着楼房与树木快速掠过视线，在较为空旷的大路上，马车又加速起来。

在父亲的允许下，卡尔弗在马车上略休息了一会。他梦到一团黑影，像蛇一样扭曲的荆棘，尖叫和厮杀。但他惊醒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父亲抱着双臂，似乎正陷入沉思，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

“孩子，你醒啦？”杜鲁门在后面笑嘻嘻，“我们快要到了。”

卡尔弗伸头看看窗外。马车正巧缓缓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前。其他人纷纷开门下车。“这里就是觉醒宫。”父亲说，“当然，是各大家族和皇室专属的。”

他们走进宫内，长长的花色地毯延伸向前，金色的精美的小灯从天花板上垂下。走过通道后有侍从恭敬地推开大门，外面豁然开朗。原来这是一座环形的建筑，中心是露天的大场。有几个孩子已经等在那里，体型和发色不一，每个孩子的胸前都戴着对应的家徽。夏恩家族的家徽是太阳，早上卡尔弗已经把它端正地别在胸口了。

仔细一看，这几个家族的地位似乎都在夏恩家族之上。怪不得他们看到卡尔弗时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父亲与对面走过来的其他成年人一一行礼，卡尔弗也略有些生疏地模仿了一遍记忆中的礼仪。还好大家似乎整体对他印象很好，或者说对他不太在意。在大家东拉西扯的闲谈告一段落之后，一位黑衣男人走上前来。

“仪式即将开始，请各位大人退场。”他一鞠躬，彬彬有礼地说。

然而卡尔弗却眼尖地发现他所戴的是皇室的徽章。星与火交错的图案。但他真的是皇族吗？

所有无关人员离开之后，都聚集到了建筑的二楼，准备观看仪式。黑衣男人示意孩子们排成一排，卡尔弗毫不犹豫地走到了最后。前面似乎有两个孩子为顺序而出现了些矛盾，不过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们俩属于同一个家族。

“请安静。”黑衣男人示意，“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洛拉尔·霍洛思。你们的主考官。”

他真的姓霍洛思。众所周知，这里皇室的姓氏与国家同名。卡尔弗暗暗惊讶。

噢，这小子。脑内的声音忽然嘀咕一声。

“你们已经年满十二岁，引兽已然潜伏于你们体内，只需力量将其引出。”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会将力量注入你们的身体，紧接着，你们就会觉醒。”

卡尔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来吧。”洛拉尔朝着第一个孩子招了招手，然后合掌。只见半空中忽然腾跃出一只黑猫，金黄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它坐到考官的脚边。

就仅仅是黑猫？卡尔弗想，他一直以为皇室的引兽一般都会非常厉害。也许是因为他太弱小，所以才会只是个测验的主考官吧。

洛拉尔牵住孩子的右手，一道金光缓缓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如同散开的蝴蝶翅粉似的，又慢慢地聚拢，勾勒出一只鸟儿的形状。在金色散去的一瞬间，一只金雕破空而来，在空中振起翅膀，吹得孩子们的发丝都飘起来。

“试试在心里说，叫它回去。”洛拉尔轻声说。

孩子点点头，那只鹰就立即消失无踪。

太神奇了。卡尔弗几乎看呆了。

测完的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在他前面的孩子又纷纷测出了狼、熊、猞猁等猛兽。

终于轮到卡尔弗了，他的心脏砰砰跳着，缓缓伸出左手。

“啊，孩子，你是左撇子吗？”洛拉尔朝他眯眼笑了笑，“没事，这不碍事。”

卡尔弗愣了一下，就看到金色的光束从手上升起。

那也是一只鸟儿的形状。

不是狮鹫。但也肯定不是麻雀。他来不及分清楚轮廓。或许也是金雕？鹰？蛇鹫？猫头鹰？各种各样的大鸟他都想了一遍，然后抬起头去，期待着猛禽的出现。

一刹那间，一只乌鸦落在了他抬起的手上。

乌鸦？

卡尔弗呆呆地看着手上这只黑色的小鸟。它乌黑的羽毛油光发亮，在日光下似乎还有些发红。但就仅仅是乌鸦而已。那两只眼睛也盯着他看，卡尔弗先是猛然发现它的双眼是金色的，又发现这乌鸦分明有三只脚。

“孩子，你的仪式结束了。”洛拉尔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忧，“你可以走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乌鸦的背后忽然晃动起一层黑色的影子。它慢慢扭曲，变成了一条蛇的形状......不，那是一条龙。几乎遮天蔽日的巨龙。

很高兴认识你。脑内那个熟悉的声音自然地出现。我是你的引兽，就叫我恶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