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有点疑惑，其实可以直说的。

白吃了人家两年干饭，报答恩情天经地义，他又没说不答应，咋就没人问问他呢？

他想起刚到苏家的时候。那时刚入冬不久，但京城下了很大的雪，厚厚的一层漫过他破洞的鞋子。他一路从江南走到京城，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乱成一团又被融化的雪黏在脑门上，满身都是流浪汉的馊臭味。而苏家的宅子又大又干净，他连落脚都不好意思。

那时苏双儿站在院子中间，雪花落在她白色的狐裘披风上，小圆脸红扑扑的，远远看过去整个人像个粉白的小团子。

苏双儿是小谷子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小谷子把手指头嗦的滋滋响，这样神仙一样的人要嫁给一个残废，确实不太合适。

轿外两个人打闹了一阵，那丫鬟的声音又传过来：“话说回来，要不是金家大少爷伤了，也轮不上这小门小户的姑娘。”

“别说了你，也不怕犯了忌讳！”刘妈收了钱，生怕新娘子听了难受再跑了，那她可真是倒了大霉。

小谷子听得好好的，没想到外面俩人不想说了。他把脑袋伸出轿帘，夹着嗓子问：“咋不说啦？我还想听呢！”

刘妈见这阵势吓一跳，本来这亲事就没个谱，这要是新娘子跑了可不得了！

“听什么呀？快回去坐着！”说着拿手顶着小谷子的脑袋往回塞。

小谷子让她推的难受，晃着脑袋解释：“我不跑，我不出去，我就是想问问那金家大少爷是咋伤的呀？”

刘妈稍微松了口气，“哎呦苏小姐，你可坐稳当点，这盖头是要你相公用喜称挑下来的。你要是自己给晃掉了，那可就不吉利了。”

一听会不吉利，小谷子不敢晃荡了，他两只手抓着盖头的角，嘴里忙叨叨地说：“不能掉，我抓紧着呢！”

刘妈看新娘子的小手，估摸着还是个小孩。她也是个做母亲的，心里一阵难受。

“这金大少爷前年跟着商队回来，进城门的时候碰上了放冷枪的小毛贼。”

“枪？”小谷子疑惑。

“洋人的玩意，听说是个装铁球的铁管，我也没见过。不过那铁球可不得了，听说隔着几百尺都能把人脑袋打碎！”

小谷子愣住，“啊？打碎？脑袋让人打碎啦？”

“脑袋打碎人还能活啊？”刘妈补充，“伤的是腰。”

“啊，那就是打腰上啦？”

“要真是让火枪打了，那还算个英雄法。”一边的丫鬟阴阳怪气，语气酸溜溜的，“可笑的是那毛贼是个臭手，根本没瞄准。就是枪响声太大给马惊了，金家大少爷让自己养的马颠下来，一蹄子下去，把脊梁骨踩碎了！”

她感觉说得意犹未尽，没等别人说话又开始补充，“更尴尬的是那时间不早不晚，还就在城门口，那人多的呦。本来听说金家大少爷外出回来，全京城的姑娘都赶着过去看他，结果这下现了大眼，可丢人死了。”

小谷子不说话了，他有点同情那素未谋面的金家大少爷了。

前一天还是天之骄子、全京城姑娘的梦中情人，转脸第二天就丢人现眼，变成大家嘴里的残废，他得有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