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京城白日的繁华和喧嚣渐渐消退。
巷子里有点动静，卖宵夜的摊主抬头看去，只见一顶花轿慢悠悠地转出巷口，边上几个轿夫，一个妈子带着两个丫鬟，没有鞭炮和锣鼓，也没有接亲的仪仗队。
这亲事结得比运镖的都安静。
“怪事。”摊主嘟囔了一声，又低下头忙活手底的活儿。
花轿里，小谷子摸黑从袖口拿出藏好的喜饼，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过分宽大的红色喜袍上绣着金色的暗纹，和蒙在头上的大红盖头同出一人之手，面料上乘，绣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到晚的总是饿。
就说前天，苏叔叔端了满满一食盒点心叫他吃，他一口气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吃完才发现坐对面的叔叔心疼得泪流满面，这给他臊得呀！然而紧接着昨天苏婶婶又端了一食盒吃食过来找他，他没忍住又是一顿狼吞虎咽，这下给婶婶也心疼够呛，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下午。
小谷子心想不能再这样了，得赶紧告诉叔叔婶婶，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给多少吃多少，太糟践粮食了。结果今天等了一天也没人给他送饭，到了傍晚他就被套上喜福，迷迷糊糊地塞上了花轿。
七手八脚中小谷子回头看叔叔婶婶，那对夫妻抱着哭成一团。他心想，我今天也没吃东西啊，他俩咋还哭呢？
初春的夜里风寒很重，轿外送亲的妈子打了个哆嗦。
“冷哦。”她用手帕擦了擦鼻子。
“夜里风露重着呢。”一旁的丫鬟搭话，她回身看看花轿，轿帘一晃一晃的看不着里头的人。她用胳膊肘撞了那妈子一下，“哎，刘妈。你说这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算个小有家业的，咋就舍得把家中独女往狼窝里送啊？”
“什么狼窝？皇城脚下还有哪家比金家更有权有势？嫁到金家那是连做梦都不敢的事！”刘妈语气有点夸张，脸面对着丫鬟，余光扫着花轿的轿帘，“话都不用往大了说，就说在京城里，谁不知道金家大少爷的名声！每年乞巧节追他的姑娘能从绕护城河排好几圈！”
“哎呦，那不是以前了嘛。”小丫鬟是个心直口快没心眼的，“自打金家大少爷残废了，金家可没落了不少。我听人说，那偌大的金府看着像回事，实际上早就剩个空壳子了。”
“唉。”刘妈反驳不出来，叹了口气，没再搭话。
小丫鬟越说越来劲儿，连嗓子都不压着了，“这寻常人家结亲都在青天白日，这大半夜的接亲，我看八成是那金大少爷不行了。这不是成亲，这是冲喜呐！”
刘妈吓一跳，这话叫新娘子听了可得了？赶忙伸手打她，“小蹄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净瞎说！”
……
花轿里的小谷子听得清清楚楚。他把藏得喜饼都吃完了，现在只能一根一根的嗦手指头。
难怪叔叔婶婶哭成那样，原来是要他代替苏双儿嫁给残废的金家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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