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易容的过程十分复杂,临近正午才算完事。张海客出门带齐了这么复杂的工具,倒像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难道他还有别的计划?
我试了试声音,按照张海客教的发声方法,的确嗓音低沉了一些,要说和张起灵完全一样那做不到,但已经比较接近,而语气神态其实比声音更重要。
张海客下车去布置,我则继续留在车里。
仰头看着车外的天。北境的天空似乎真的更干净,更清蓝,一望万里。我想起了雪山,想起了那几天独自一人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前行,没有同伴,没有尽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车门又打开,我没有回头。
张海客顿了顿,才说:“都准备好了。要不我先去江边和他们谈?”
我说:“不必,我直接去。”
张海客又一愣,低头说:“是。”
我慢步走上碎石泥沙堆积而成的江滩,张海客带了两个人跟在我身后。如果是张起灵,他应该也会直接面对,而不是让张海客去做缓冲。他的性子,就是这么直接,轻易不出手,出手则雷利。
石岭滩的面积很大,离对岸也远。我站在水边,静静听着江风吹过。汪藏海带来的人不少,都藏在对面的树林里,估摸着是汪藏海压箱底的精锐了,约莫三十来人。根据张海客的情报,朝陵的部队也压到了边境避让区,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一个团的兵力。后面事态怎么发展,全在今日一举。
对岸靠近石岭滩下游的地方,停了两艘渡船,一艘空着,吃水浅,另一艘装了东西,用帆布盖着,吃水深些。三个人守在船边。我见过他们,的确是汪藏海的亲卫心腹。隔着江,那个位置超出了阻击射程。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对方一直没派人出来。张海客刚想让人喊话,我抬手阻止了他。汪藏海也惯于后发制人,很有耐心,况且这一局他得了先手,更是不会轻易退让。张起灵的耐心更胜汪藏海,我不能开局就露了败相。
又一个多小时。日头斜移,于我们而言是逆光,很不利。
对岸终于有了动静。
出来的是个通讯兵,用旗语传递消息。两岸相距较远,喊话也未必听的清。
通讯兵发出消息:定力很好,人带来了吗?
张海客示意他身后其中一人也用旗语回复。我说:“告诉他们:让汪藏海自己过来看清楚。”
那边哥隔了一会儿,发来:先把人送过来,确认了再换药。
我让人回复:先验药,验完后,江心交换。
对岸的人牵了一只肥壮的军犬到船边,守船的人掀开船上盖的布,船上整整齐齐放了三十多个木桶,有酿酒的酒坛那么大。他们随意开了一桶,把一根骨头放到桶里沾了沾,再扔给军犬。军犬很快啃完骨头,顷刻功夫,身体抽搐口吐黑血而死,死后尸体青黑,而且扭曲得变了形,样子极惨。
我和张海客对视一眼,他轻轻点了点头。如果整艘船的毒药若流入江中,整个下游可能鸡犬不留,成为死域。这件事情容不得半点侥幸。
我让人回复:让汪藏海到船边,我过去。
张海客命人把早上做好的木筏搬到了江边,他把撑杆交到我手里,说:“带一个人,万一情况有变,先夺船。”
我接过撑杆,说:“你觉得这种时候,张起灵会多带一个人送死吗?这只是第一关,撑船是第二关,我在江边长大,这难不倒我。到了对岸,汪藏海还会有后手。”
张海客说:“如果真是张起灵,我不需要担心他能不能夺船。你孤身前去,没有后援,想怎么让汪藏海把船交出来?”
我说:“汪藏海的目标是张起灵,不见得真想把整个松亚江弄成死域,那样的话,上头一定会举全国之力和他不死不休,他也就绝了自己东山再起的民心基础。至于他为什么不放过张起灵,那也只有你们张家的人知道原因了。”
张海客又说:“既然如此,还需要交换吗?”
我说:“你舍得张起灵,这时候突然舍不得我了?”
张海客瞪了我一眼,说:“你别太高估自己,人命关天,而且不是一个人或者几个人。”
我说:“所以我还是会配合汪藏海演这一出,给他一个台阶下,否则把他逼急了,他很可能疯狂起来。况且,我最终终的目的不是解决这一次危机,而是彻底解决汪藏海。如果不是为了张起灵,我从雪山就直接进朝陵了。你用不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有这点功夫,安排人去下游准备接船。”
张海客说:“这些事情早已安排好。不宜再拖,你该启程了。”
张海客说完,直接单膝跪在我面前,低头行礼,他身后的两人也跟着跪地行礼。这是张家给族长行的最高礼,是演给汪藏海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