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自白

第二十六章 润玉自白

润玉日日渡灵力为邝露疗伤，又让岐黄仙官悉心诊治。如此十几日过去，外伤都已修复，可她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偌大的宫殿已热闹了几千年，骤然冷清下来，只余他一人，连龙儿都不在。他疲惫地捏捏眉头，一颗心无处安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露露，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润玉在邝露床边柔声细语。他握着她有些微凉的手，俯身，唇落在她的额头。很轻，怕惊扰了这梦中人似的。一滴清泪从他澄澈忧伤的眼中滚落，淹没在她如墨的秀发里。他颤抖地含住她的唇，落下吻，期待着她能像往常一样面染红霞又故作镇定。

他眼中的一点点星光，跌碎成一滴滴清泪，从低垂的眼眸，缓缓滑落，那一点星光被夜风吞灭。

她为何突然提及锦觅？其实他要教训龙儿，又与锦觅何关呢？他反复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美好，但自己从未和她坦诚地谈过锦觅。起初他不想谈，那只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后来他以为不必谈，他们彼此信任，情比金坚。可现在，是该好好坦白了。

“露露，最初认识锦觅，她不谙世事，随意夸赞我的尾巴，极为有趣。我从未见过不嫌弃自己真身的，一颗心傻乎乎被她牵走了。旭凤对她早已情根深种，我心知肚明。当他以为她是我们的妹妹，为之黯然神伤、伤心欲绝时，我却无所谓。是妹妹更好，不必与旭凤相争，还有个待我一视同仁的亲人。

可笑父帝，居然也以为锦觅为他所出；

可怜父帝，最爱的女子却心仪他人；

可恶父帝，明明深爱先花神，却到处拈花惹草；

更可恨父帝，一生谋权夺利，贪图权势与鸟族联姻，还为了绑定水族利益，替我定下婚约。

你知道的，我一直谨守着那份几乎传为笑柄的婚约，克己复礼。不料锦觅竟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我欣喜万分，却忧虑重重。可你鼓励我，不要放弃她。

我从小极度缺爱，被伤害得太深，从出生就被嫌弃，一旦有一点关怀赞许，就舍不得放手。我怎么舍得放手？但锦觅从来就不是我渴望的两情相悦，婚约将我们紧紧纠缠，我无力从这份错爱中挣脱。执念，不甘心，胜负心，我不停地付出，不断地被伤害。

所有人都认为我爱锦觅，唯独锦觅不认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我身上取下来唯一的一片逆鳞弃置脚下，心忽然就冷了。我急了，慌了，完全不顾尊严，低到尘埃里来求她，说话都带哭腔、委屈、祈求、悲伤，最后我对她说，“绝对不能离开我”，也是外强中干、脆弱地强硬。

我本是一个无欲无求谨言慎行的散仙，为着婚约，眼巴巴掏了一颗心出去，本以为她会欢欢喜喜把它捧在手心，可从始至终，只是我一厢情愿。

露露，我永远向你敞开心门，可我不敢请你住进我的心。锦觅与我有婚约，我认定她是我的亲人，我许锦觅住进我的心，却从不曾与她真正共情。我曾经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却始终没有与她交心。

露露，第一次初见你，虽不知你身份，却已看出你是女儿身。我好歹是上神，你当真以为能瞒到我？当时旭凤受伤，所有人都怀疑我。我以为你是天后派来日夜监视我的奸细。我明明可以直接将你轰走，可却没有。我不知不觉被你吸引，哪怕被监视，也情愿留你在身边。

当初彦佑要揭开我的身世，我不敢面对。邀你同行，才有了些许勇气。我们曾三次同往洞庭湖，与娘亲相认后，我们一起走在去往洞庭湖的路上，说说笑笑，多么欢喜。如果当时荼姚放过我娘亲，我真的会放弃一切，我只要娘亲，带着你，带着鲤儿，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可荼姚不肯放过我们，我眼睁睁看着娘亲在我面前倒下，魂飞魄散，而我无能为力。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去！我不愿死去，软弱退缩无法保护自己和家人。娘亲已经死了，只有变强，我才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权力和地位才能够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不受伤害！

锦觅与旭凤在凡间生死相许，他们的感情进展神速，离不开我的默许和纵容。我以为，我与锦觅毕竟有一纸婚约，他们不过是游戏一场。可我错了，我高估了他们。他们在我守孝期间，不顾婚约，不知廉耻，双双背叛我，将我的尊严碾碎的一丝不剩。

从小旭凤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明明我才是兄长，我带着他玩耍修炼，慢慢他却越过我，而我总想赢了他。我早知道，曾经带给我温暖的锦觅，那个让我心神一动的小葡萄，早已随着陨丹的裂开魂飞魄散。于是我修复了她的陨丹，让她谁都不爱，再也不能爱，也断绝了她爱我的可能。我对她的爱夹杂着算计、利用与执念，她是我的劫，求不得，恨不得，放不下。

天魔大战，追回锦觅只是一个借口。父帝早就筹谋一统六界，魔界一心要与我天界作对，我正好成全旭凤，这一场仗，势在必行。

露露，我对锦觅，最初是友情，后来是亲情，最后变成一个至死不休的执念。我将她视为我的药。我求她靠近我、陪伴我、治愈我，让我的心灵获得圆满和平静。可她拒绝我。是你始终给我温暖，让我安心。我将她视为我心上的童年，无忧无虑、天真活泼，我守护她，就像守护儿时的自己。可她逃离我。是你给了我龙儿，让我重新过了一次童年。

露露，这一路走来，起初的躲避、退让、隐忍、克制，无妄之灾依然铺天盖地迎面而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好不容易登上这天位，拨乱反正，换来的是亲友的唾弃，所有认识的人的指责。唯有你一直守护追随我！

露露，你才是我千万年无望生命中唯一的光。谢谢你，谢谢你陪我遨游九天，重明六界，匡扶正道；谢谢你让我过上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正常的家，治愈我曾经所有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