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锦觅

第二十五章 又见锦觅

锦觅带着康复后的棠樾，特地来向邝露道谢。她知道邝露为救活命悬一线的棠樾，必定是如同当初润玉救她一样，使用了“血灵子”禁术。她很感激邝露，也深感愧疚。当初润玉为救她使用了“血灵子”，而邝露又救了她的孩子，为此昏迷不醒。她实在亏欠他们太多太多。

润玉没有让锦觅见到邝露，他不想任何人打扰到她。他在九霄云殿，以天帝之仪接见了锦觅。

锦觅遥遥望着一身天帝朝服的润玉，微微有些发呆。

他依然是她少年时初见的模样，可如今满身帝王威仪，让人不敢直视。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已不再是当初少年时的小鱼仙倌。他是自古以来最年轻的天帝，却丝毫不输历届天帝。他政绩斐然，六界称道，果然是她初遇他时说的“天界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仙途不可限量”。

邝露一直辅佐他，助他登基，平衡朝政，追随他统一六界、万世升平，承接修订天文历法之职，为民生疾苦排忧解难，造福苍生子民，为他生养储君，贤良淑德，垂范六界，母仪天下。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自己呢？到底做对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做对过？那又做错了什么？又有谁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娘亲爱她，为避情劫，给她喂食陨丹，断情绝爱，让她不懂自己的心；伽蓝印更是让她修炼受阻。

众芳主爱她，护她于水镜散漫成长，却从没教她人情世故、礼仪人伦，以至于长到四千岁，还不知男女之分。

狐狸仙爱她，她一张白纸被他随意描绘，她的人生于他也不过是亲手写的一个话本子，何曾真心设身处地为她考虑？

凤凰爱她，他的爱真挚浓烈，可他不懂爱，也不懂她。遇到问题，他不解决却拖延。多年相处之中，她从无安全感。他怪她不够信任他，误杀他，可误会不仅是因为梦境，还有他的隐瞒和遮掩。

水神爹爹爱她，她深知爹爹全心为她，是她当时最幸福最温暖的所在，可惜爹爹却很快被杀，所以爹爹走后，她一心只想为爹爹报仇。

润玉爱她，他的爱深沉绵长，她自始至终最信任他，璇玑宫是她最后的港湾。他宠她懂她，可也精准地利用了她的丧亲之痛和陨丹，离间了她和旭凤。可她却更对不起他。她在婚前灵修时可曾想过他？而之后他为她付出那么多，她更是无力偿还了！

她因这种种爱，承担了骂名、失去了亲人、失去了色彩，甚至失去了一世的仙寿。早知道重生之后，她就应该好好忏悔反思，潜心修炼，而不再是贪图凤凰的灵力，匆匆逃婚与凤凰私奔。

她想起水神爹爹说的一番话：

“觅儿，爹爹让你修行，并非是为了要给爹爹长脸。修道一途甚苦，但可以磨练心性，爹爹不想让觅儿成为一朵温室的花朵，现如今爹爹陪在觅儿身边，大树底下好乘凉，但终归有一天，爹爹要天人五绝，化归天地，无法永远保护觅儿的。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唯有久经磨砺，经历风霜雨打方能砥砺成才。爹爹让你修炼，修的是明辨事理，修的是自尊，自爱，自强，日后俯仰天地间行走任逍遥，无愧于大道良知，更不会折腰俯身任何人。”

她深感愧对爹爹的教诲。她从不曾好好修炼，总是一心想向他人索取灵力。她在爹爹身边，受爹爹庇护。而今还想着让她的孩子棠樾，大树底下好安家，受他大伯的庇护。倘若她不让棠樾上天界过寿，压根不会惹出此次祸端。

因为心智的不成熟，她在最好的年华错过最好的人。纵使经历了风霜雨打，但她并没有成才。她也从没想过成才，受尽磨难，苦苦追求的只是和爱的人成婚。

她在天界经历过抢婚，在人界有过冥婚，又在天界逃婚，去魔界替婚，最后又在人界逃婚。从没一次名正言顺，合乎礼法，善始善终。她如此恣意妄为，罔顾人伦礼法，所经的磨难何尝不是对她的惩罚？

花界和水族，她该担当的责任，一丝一毫都没有承担过。更不用说，明辨事理，无愧于大道良知……她连每年父母亲的忌辰，都不知如何面对，只能是避世隐居，逃避一切。

润玉埋头在他案上的奏疏，无意理会发呆的锦觅。许久才听到锦觅说：“陛下，锦觅多谢天后娘娘救治了小儿棠樾。这是我亲自酿的桂花酒，献给娘娘，聊表谢意！”

润玉抬起头，说：“云泽误伤棠樾，是云泽有错在先。天后为弥补云泽过错，救棠樾也是应当。至于桂花酒，天后不善饮酒，也就不必了！”

锦觅又说：“听说娘娘受伤严重，一直昏睡。锦觅深感愧疚，不知能否为娘娘做些什么？”

润玉说，“不必！天后一定会醒来。”

锦觅说，“娘娘可是用了“血灵子”禁术，那势必折损半生仙寿……”她有些可怜邝露。

润玉打断她，“天后既为六界之母，岂会滥用禁术？”曾经他不需要任何人怜悯自己，同样，他也不想别人怜悯邝露。他和她早已为一体。

锦觅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这次亲上天界，其实还有一个恳求。旭凤本为天界战神，却退隐凡间，早已“泯然众人矣！”他本是大好青年，有满腔抱负有待施展，如今只是一个寻常山野村夫。连带棠樾，也无丝毫仙途。

她与旭凤，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将曾经的激情消磨殆尽。更何况彼此之间给予的伤害，在心中也都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痕，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

而她再没有任性的资本，只能与他携手度日。她想请润玉摒弃前嫌，任用旭凤。相信旭凤经此种种，日后也一定会忠心耿耿，再无二心。可如今，她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

润玉见她不言语，也不告退，似看穿她的心思，直接说道：“旭凤已退隐五千多年，想来也腻了。如今天界虽有司战星君，但战神一职尚缺。若旭凤不嫌弃，随时欢迎！”

他了解旭凤，旭凤不来也罢，来了必定会忠于自己，忠于天界。关键是他能驾驭得了旭凤，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邝露日后会醒，但她失了半生仙寿，余生可贵，他只想与她厮守。待她醒来，他便将天帝之位传给云泽。可云泽毕竟还年轻，若是旭凤能辅佐云泽，他会更放心。

锦觅听了连忙道谢，携棠樾离去。她内心很是感动，他虽已不是曾经的小鱼仙倌，却依旧为人做事并不刻意，总在不经意之间，就圆满妥帖地解决了一切。似乎再难的事情，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让受其相助之人，亦不觉得惴惴然，心中有亏欠。最是难得“自然而然”四字。正所谓润物细无声，他行事自然而然，不露痕迹，让受恩者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