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一相逢

第十五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邝露自从在偏殿翻出那件旧衣，便很喜欢去那。润玉告诉她，她在那曾住过一千多年。她对人鱼泪里关于他俩的记忆，丝毫不感兴趣。不知为何，却对自己的过往有所感念。她每日忙完，总习惯去偏殿，有时不过小憩一会儿。

润玉希望她能记起往事，也乐意她去。他羡慕起她，永远心无挂碍，对他也无隔夜仇！每日晨起为他更衣，越发似妻子般温柔。

他甚至想，如果自己也喝下忘川水，是不是就可以真正修成“太上忘情”？但他又怎么舍得忘记她？她是他在这六界唯一的温暖和爱。

这日邝露在偏殿，不知不觉呆到夜里。在一个积满尘灰的偏僻角落，有一把精致的尖刀。那刀似有魔力在召唤她。她好奇地握到手里，那刀竟带着她往自己胸口一刺。

心头血汩汩流出，邝露痛苦不堪，泪流满面，血泪相融。须臾之间，曾经那些剜心取血的画面涌入眼前，汹涌地回忆如同一个巨大的浪潮向她扑打过来。

这间殿内，有她所有难以割舍的美好或是心酸的回忆，均是同他相关。那些陪伴在润玉身边的日日夜夜，那些在这间殿内独自流下的卑微的泪，那些生生不息、至死不休要永世追随他的执念……

润玉还在归来的路上，感觉胸口好像猛然被扎了一下，惊呼“露露！”

他瞬间赶到了邝露所在的偏殿，只见她胸口正插着一把尖刀，血流不止，表情惶恐痛苦。他心疼地把她抱到床上，为她拔刀、疗伤，渡灵力给她镇痛，又施法术修复伤口，消除她伤口和衣服上的血。忙完，见伤口已恢复，抱起她说，“我们回去吧！”

邝露突然回抱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脸紧紧贴在他瘦削的前胸，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胸膛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像是在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无比靠近。这百年来，他对她如此呵护、娇纵、宠溺！在曾经的岁月里，她做梦都不敢想。那可是她奢望了几千年的心尖月光。

细腻敏感的润玉察觉到她的异常，她从不曾主动抱他，从前她不敢，婚后她不屑。他万分诧异，问，“露露，你可是想起什么来？”她点点头。他又问，“你可爱我？”她依旧只是点点头。

他欣喜若狂，略带试探一般，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含上了她的唇。一百年的等待，等待她想起他，等待她爱上他，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她亦笨拙的回吻他，似乎要将默默守护他几千年的爱意，全融进去。

破晓，润玉醒来。身上余热未消，龙尾还盘旋在殿内。他收起尾巴，两人的双腿还紧紧缠绕着。邝露似感觉他的动，在他怀里蹭了蹭，睡得香甜。他不再动，只静静欣赏她充满柔情的脸，颊边一颗她独有的小痣，更显清新妍丽。

她一头柔软的墨发到处散落，有的和他的纠缠在一起。回想当初摘下她的头盔，第一次见她满头秀发如瀑布般垂下，一向清冷自持的他，眼神竟飘忽起来，完全忘了“非礼勿视”。

曾经也有个清晨，他凝视着她的睡颜，畅想与她同游凡间上元节的花灯长街。因她昏睡太久，误了时辰，他竟对她发起脾气。倘若当时他能发觉她的仙体异常，勇敢正视自己的心，或许她就不会因仙体衰弱返回太巳府，或许就不会喝下忘川水，或许他们就不会白白蹉跎这一百年，或许早早她就会成为他的妻，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然而，漫漫仙途，没有白走的路，每走一步都算数。这百年来，她虽依旧是他认识了许久的她，而他却像是重新一次再认识她。她终于与他在灵魂上平等起来，不再是从前那个卑微的爱慕者、追随者。

来之不易才会更为珍惜！他克己复礼、洁身自好几千年，终于等来了冰清玉洁、一心一意爱他的妻。他从没有一刻觉得如此欢愉，是以长夜不再漫长，月色不再清冷，星辰不再孤寂。

花开叶落，物转星移，皆为天定，万事，莫要强求。不是我的，求不得，该你的，跑不掉。各安天命，各自安好。原来邝露才是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完完全全，真正属于他。

眼看上朝的时辰将至，邝露还睡着。昨夜折腾太久，润玉第一次不想上朝，“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此言不虚。但天帝职责不容推卸，他隐身离开邝露。她的手还在无意识地摸索，身无寸缕。便扯了根头发，幻化成自己躺在她身边，又轻施法术帮她穿好衣服。上朝去了。

良久，邝露睁开睡眼惺忪的眼，自己衣着完整。看向身旁的润玉，一动竟化为一根头发。她大惊！难道昨夜是一场梦？可那梦怎么如此真实？她明明和一尾龙……难道是她执念太深了？她爱他，竟爱到如此吗？她恍恍惚惚坐起来，好似不知身在何处。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可笑，可耻，可怜……

润玉惦记着邝露，匆匆散了朝赶回来。见她呆呆坐着，便紧握住她的手，问，“露露，怎么啦？”

邝露满心羞愧地说，“我，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极荒诞的梦！”

润玉轻笑起来，“露露，昨夜不是梦！对不起，我急于上朝，来不及等你醒来。一切都是真的。”边说边拉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口，让她感受他真实的心跳。

他的笑容让她感觉如沐春风，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还有那宠溺的眼神，她太熟悉了，那是曾经他看向锦觅的眼神。他是把她当成锦觅吗？她一阵恍惚，问，“我是谁？”

“你是邝露，是我的妻，上元天后！”润玉想或许是她刚想起诸多往事，有些混乱。

邝露一听到天后，猛的想起这百年来，自己简直荒唐至极，几乎要下跪，边说，“陛下，邝露这些年来肆无忌惮、肆意妄言……”

润玉忙拦着她，打断她的话，“叫我润玉！你是我的妻，你怎么说怎么做，都可以！左右有我宠着你！你是天后，想怎么肆无忌惮，也都可以！我自会罩着你！”

邝露惶恐不已，说，“我想回家！”她想躲起来。

润玉自然清楚她是想回太巳府，但他不想她离开，哪怕一刻也不舍得。他温柔地说，“我们早已成婚，这便是我们的家。且你贵为天后，若是想念你父亲太巳仙人，召他进宫觐见即可！”

邝露知他不想她离开，且天界自有天界的法度，而他的话是最高的法旨，那能见见爹爹也好。

润玉本想敲打敲打太巳仙人，一想到当初，他让邝露喝下忘川水，害得她一直不记得自己，蹉跎至今，还是有些恼火。不过她已是自己名副其实的妻，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他又放下心来。罢了！只要她舒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