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忘川水

第十四章 该死的忘川水

这日，邝露整理润玉的衣物，无意看到一套已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细看，非常精美，天蚕吐丝制成，下摆织有一朵朵繁复美丽的六瓣霜花，富贵典雅，触感柔和。

她拿润玉看，问，“润玉，这套衣服这么好看，怎么从没见你穿过？”

润玉一看便知，那是他以前常穿的一套衣服。可他早已不爱锦觅，她的东西都已送给旭凤，这套衣服可能是压至箱底，忘了处理。他不想再留着它，再说他已有了自己的妻。尽管他们至今仍无夫妻之实，邝露对他也无情爱，但他认定是就是。于是他拿起衣服，淡定地说，“不喜欢了！”轻轻施法，将其变得如烟飘散。

好好一套衣服眨眼间在眼前被毁，邝露有些恼火。“天蚕吐丝不易，你竟这么轻飘飘将它毁了？”

润玉不以为然，他不好说这霜花代表他的旧爱，万一她想起前尘往事呢？只好说：“六界皆为我所有，一套衣服再华贵，又算得了什么？”

邝露更来火了，喋喋不休，“太上老君有三宝，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你堂堂天帝，本该为万世师表、以身垂范，却只因不喜欢，便毁了如此一套精美华服，可当得起这个“俭”字？”

润玉见她如此一番言论，理直气壮，越发受其诱惑，不由得靠近她，说，“你这天后教训天帝的话，可说的是义正辞严啊！”

邝露睥睨一笑，极具魅惑。

润玉一把搂住邝露的腰，凑在她耳边，刻意压低声线，“那你可知天后最大的职责？”说罢便吻向她的唇。

邝露奋力推开他，巨大的压迫感让她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但她依旧无所畏惧一般，朗声道，“我不知天后职责，我只知，天帝陛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言九鼎，言出必行，有诺必践！”

看到她那大义鼎然、视死如归的样子，诱人又气人，润玉恨不得立马踏平忘川。那该死的忘川水，竟将曾经深爱他的她，变成这个模样？

瞬间他冷静下来，他怪不了她。他如此爱她，就要包容她，理解她，而不是惹怒她。他低声下气地说，“露露，我错了！”还有后面的话，“我等你，等你爱我！”他忍住没说，怕再激怒她。

呵！堂堂天帝竟然有错，邝露得意地笑了，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润玉看呆了，天知道此刻的她，有多可爱多迷人，就有多气人多伤人。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就是不爱他，也不想勉强自己爱他。

他的心勿冷勿热，忽上忽下。不过她永远在身边，有名无实也无妨，她不会离开，也不会爱上别人。她曾说过，“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哪怕遇到一些误解与阻碍，也是值得的！”他等得起！

如此又相安无事过了数十年，外人只见，天帝天后举眉齐案、相敬如宾！

润玉不死心，私下派了许多人马，暗中去往六界搜寻忘川水的解药。而当所谓忘川水的解药呈到他面前，他却迟疑了。典籍所载，忘川水是没有解药的。那这所谓解药，实在让人存疑。她那么单纯美好、快乐无忧，他们相处也融洽，若仅因为自己的私心，伤了她，打破如今的相处，他不敢想局面会怎样。

他将解药锁在省经阁里。回到寝殿，眼前一亮。她头戴莹莹水晶冠，身穿婉婉水天蓝，轻纱曳地，仙气渺渺，清润澄澈。这是她以前常做的装扮。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曾经的她回来了。

她看出他眼里的惊艳和欣喜，很开心地问，“这水天蓝好看吗？我一看就喜欢，一试竟合身。”

润玉坦白说，“这是以前你自己的衣服！”

邝露说，“是吗？难怪呢！比你给我的天后常服，好看得多。我的眼光不错吧！”

润玉有些奇怪，问“那套落霞锦，你也不喜欢吗？怎么你只在大婚之夜穿过？”

邝露答道，“那套呀，我年少时就穿过，并不喜欢。只因当时寝殿仅此一套，才穿的。”

润玉突然紧张起来，她记起来了？是因为他说过“扎眼”，她就不喜欢了吗？

邝露自嘲般笑着说，“我那时可真傻！不过是旁人说我长得像六界第一美女，我竟乐不可支。还送我落霞锦，说我穿着，像是她妹妹，我也欣然接受。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管她什么六界第一美女，我就是我，我才不要做别人的影子。”

润玉心凉了。那想必是叔父。叔父之前总将她错认成锦觅，他倒从不觉得她俩像。哪怕是从前他婚约在身时，他和她相处的时日，也远胜过他与锦觅。他对她无比熟悉，又怎么错认、混淆？

自认算无遗策的自己，居然失算了！与她相处了几千年，根本不懂她。难怪这百年来，从未入她心间。

他看向她的眼睛，说：“你说得对！你就是你，独一无二，从来都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更何况，在我眼里，你远胜六界第一美女，万紫千红无人能及你分毫！不管什么倾城倾国之色，真正倾我心的唯你一人！”

邝露似乎没听到他的赞美和表白，只说，“谁年少时没点傻事呢？”

润玉看着她自嘲，她怎么比吃了陨丹还不懂情爱？他如此表白，她也丝毫没感觉吗？

她好像来了兴致，随口问，“润玉，你见过那六界第一美女吗？真的和我很像么？”

润玉一愣！他已许久没想过此人，天界众仙为避他的忌讳，也无人敢提及。曾经一颗滚烫的心被凌迟，践踏至深渊，碾碎成泥，忽然某一天就冷了！是邝露长久地守护与温柔，才一点点缝合、治愈。他迫不及待地靠近她，将心存于她处，才得安心。

见他不回话，她也不恼。自顾自地说，“不管了！我今日要穿着这一身睡觉！”说罢躺下睡了。

一派天真！润玉想，她多熟悉自己的旧物也好，说不定会慢慢想起来呢？当初自己吃下浮梦丹，都能想起来。这忘川水下的咒，或许也会在某个机缘巧合下，被击溃吧！

她的眼光，确实不错！当初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夜神，天界所有人都冷落他。栖梧宫征兵，人如潮涌，唯有她逆流而上，一往无前，奔他而来。她拒绝做荼姚的眼线，还傻乎乎地告诉他，为他抱不平。而他当时，时时刻刻要提防荼姚的眼线，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被冠上罪名，万劫不复。她若无好眼光，又怎会看上他呢？

她逆光而来，值得这六界所有的最好！他俯身亲吻她的额头，她睡得香甜，没有丝毫躲闪。

他凝视着她，五官精致清秀，睫毛修长，眉眼弯弯。其实她不需要像任何人，已深入他心。她曾经因为像锦觅而开心，是因为他吗？他心疼起曾经卑微的她，不自觉吻向她的唇，久久不舍得挪开。

银白龙尾盘旋在寝殿内。他按耐住自己的欲望，想起对她的承诺。可虽说趁她熟睡，有些乘人之危，而这也不算勉强她吧！他们日日同居一室、同床共枕、耳鬓厮磨，早已亲密无间，只差灵修而已。

她是他昭告六界、行过大婚之礼的天后，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也并不反感他的触碰。刚刚他也表白了，只是她喝过忘川水，对情爱反应迟钝。或许灵修后就不一样了！

他加深着那个吻，汲取她的芬芳，无法自拔。或许是太渴望，他在心里天人交战，又忍不住让自己的行为，合情合理合法化。

突然有个尖锐之物顶住他的下颚。他抬起头，她正清冷地看着自己。是他送她的玉龙簪，他苦笑，若不是他的犄角不肯伤自己，恐怕此刻下颚已被她刺穿。

他收起龙尾，摁熄体内那燃烧得欲火，说，“露露，对不起，我唐突了！”起身出了寝殿。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牛郎织女纵使分离，每年尚且有一日相聚。而他们大婚已将近百年，难道要一直有名无实下去吗？

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她对他情深似海，他却混沌不觉。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为他守在璇玑宫，不管他在外是陷入情网、坠入情劫，还是在战场厮杀、征战六界，不管他归来是意气风发、喜不自胜，还是伤痕累累、命悬一线。她永远等着他、迎接他，给他自由，为他守候。

她守候着他，纵使曾经他的心，他的眼，全不属于她。她依然追随他左右，陪他出入风云，却始终无欲无求。她的心从未染上过迷茫，从未放弃。

曾经她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拥有他。只守候在咫尺处，看他哭，看他笑。但他的喜怒哀乐无关于她，她爱他，尊重他，却永远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要怎样的通透，才能忍住忧伤陪伴他？尽管痛，却依旧不离不弃，仅愿他能幸福。她的守候，不是卑微，而是一生执着，为爱坚强。

如今却换成，他等着她，等她想起自己，等她爱上自己。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回到寝殿内，她已重新睡熟，手里还紧紧攥着玉龙簪。他为她掖好被角，轻轻在床另一侧躺下。一夜无眠！

露露，不管你还要我等多久，我永远都会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