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柾国在医院里待了两天,除去输液、睡觉和做题外,更多的时间,他都和高远待在一起。
一是因为高远这人自来熟,经常到田柾国病房串门。二是两人在聊天时,话题或多或少都会扯到金泰亨身上,田柾国存了一点私心,想借高远之口了解更多关于金泰亨的事。
从高远那里,他知道了金泰亨的家庭情况,知道了金泰亨初中时候逃学打架,甚至知道了金泰亨那位对猫过敏的表哥刚和男友分手,上次回来,是来疗情伤的。
金泰亨的表哥喜欢男人,这在金泰亨的交友圈里不是秘密,那么金泰亨呢?
田柾国没敢问。
“嘿!小田老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高远的手在田柾国眼前晃了晃。
“嗯?”田柾国回过神来,“什么?”
“你是不是没睡好?”高远问:“感觉你今天一直在走神。”
田柾国心中藏了事,便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道:“不好意思,我有些认床。”
“巧了!我也是。”高远笑道:“不过今天你就能出院了,我还要再熬一段时间。”
“嗯。”田柾国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高远想了想,开口道:“哦,我是说金泰亨啊,他可能挺喜欢你的,昨天和我聊天时,他还问了你的情况。”
“喜欢”两个字,让田柾国莫名有些紧张,正如田柾国不知金泰亨是否喜欢自己一般,他也无法说清楚自己对金泰亨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问了我的情况?”田柾国看向高远。
“对啊,我觉得他对你吧,和对其他人不太一样……”高远摸摸下巴,回忆道:“金泰亨表面上看,好像朋友挺多,但我觉得,他这人就是个端水大师。”
“端水大师?”田柾国疑惑道。
“对,据我观察,金泰亨把整个朋友圈里的人分成了三类,熟的、不熟的,还有不想混熟但是得保持联系的。”高远给田柾国一一细数,“比如说第一类吧,和他熟的朋友,不管谁过生日、请客喝酒,他都会去,谁的场也不缺,就算有事不能去了,他也会想办法用其他方式补回来。”
田柾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你看,问题就在这里,一般人就算是同时有三五个好友,也能分出个亲疏来,但是金泰亨对他的朋友们一碗水端平,或许可以说,他们都是金泰亨的好朋友,但没有哪个是金泰亨最好的朋友。”高远道。
“可是你好像不太一样,他会关心你在不在琴行,会去看你的表演,还有他收养的那只猫,也是你捡来的。”他看着田柾国,玩笑说:“还好你是男生,不然我肯定会以为他在追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田柾国怔愣地看向高远。
“开玩笑的!小田老师怎么这个表情!”高远以为田柾国不高兴了,便哈哈笑着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当天中午,田舅舅给田柾国办好了出院手续,又开车将他送回了学校。
“果果,真的不回家休息两天吗?”
下车前,田舅舅关心道:“流感容易反复,我问了你们老师,她说这一周都不会讲新内容,多请两天假也没事的。”
“不用了舅舅,我已经全好了。”田柾国背上书包回答:“回学校以后我也会注意休息的。”
“好吧,那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记得给舅舅和舅妈打电话。”见田柾国坚持,田舅舅便也松了口。
“好。”田柾国点头,“谢谢舅舅。”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田舅舅笑道:“快进学校吧,中午回到寝室以后抓紧时间睡一觉。”
“我走了,舅舅再见。”田柾国背着书包下了车。
“果果。”
田舅舅开口叫住了他。
田柾国回头,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照顾好自己。”半晌后,田舅舅轻声说道:“除了学习外,健康也很重要。”
田柾国转过身,喉结动了动,随即笑道:“好,你和舅妈也是,工作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
田舅舅笑着应了。
校门口接送学生的私家车不能久停放,田舅舅看着田柾国走进校门后,便调转车头离开了。
回到宿舍后,田柾国先是将生活用品和练习册整理好,又把在医院里穿过的衣裤扔进了公共洗衣机。
此时还不到午休时间,宿舍楼里静悄悄的,田柾国洗了个澡,又晾好了洗干净的衣服,吹头发时,他被热风熏得如猫一般眯起了眼睛,在药物作用下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寝室里没人,空调风暖洋洋的,正是午睡的好时候。
床上挂着的遮光帘将光线遮住了大半,田柾国脱下外套钻进被子里。
他困极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手指碰到了枕头旁一个冰凉的金属盒子。
田柾国一时没反应过来,便顺手将它拿了起来。
待看清盒子上的图案后,他的瞌睡瞬时清醒了不少。
——这盒子里装的,正是金泰亨送的润喉糖。
糖是三日前送的,但出于某些原因,田柾国还没来得及将包装拆开。
那日,他带着慌张和几分逃避,将糖盒子扔到了床上,之后便把它给忘了。
今日摸到了包装盒,田柾国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金泰亨就要回来了。
田柾国看着手中的糖盒,一时不知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金泰亨。
寝室门开了,田柾国慌忙将糖盒塞到了枕头底下。
带着午饭回到寝室的程松一进门就吹到了暖风,便出声问:“田柾国,你回来了吗?”
田柾国起身掀开床帘,道:“我刚回来。”
“回来就好。”程松边换鞋边说:“你是不知道啊,这两天晚上风大,呼呼地吹着,让人听着害怕,你不在,我一个人在寝室里吓得台灯都不敢关。”
他边说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好你回来了……咦?这是你送我的吗?”他指着桌上的一袋零食问。
“嗯,医院附近新开了一家便利店,进店消费都打8折,我就买了一些。”田柾国回答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程松嘴上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却如同掉进米缸的老鼠。
田柾国道:“这些零食都是你平时常吃的。”
程松眼睛一亮,忙放下外卖盒去翻塑料袋里的零食。
“这家的薯片味道特别好!”他边翻边说:“还有这个,这个肉松麦片也好吃,你快尝尝!”程松将一包薯片递给田柾国。
“我喉咙还有些疼。”田柾国摇摇头,说:“下次吧。”
程松放下薯片,这才反应过来,“啊!对,我忘了你还病着。”他放低声音说:“那我不吵你了,你快好好休息。”
“好。”田柾国道。
程松将桌上的零食放到一旁,开心道:“谢谢你啊,我先把零食放在这,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吃。”
田柾国点头应下了。
程松的鼾声虽然大,进食声音却小,田柾国重新躺回床上后,几乎没听到程松发出的动静。
看到润喉糖的紧张和纠结被程松的出现搅乱了,加上这两日确实没能睡个安稳觉,田柾国裹着被子重新躺下,不多一会儿,眼皮便开始打架。
他蜷缩进被子里,在程松不时扒拉饭菜的声音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后,已经到了快上课时间,田柾国在程松的催促声中慌忙下床穿好衣服。
程松看小说入了迷,差点忘了时间,田柾国则是睡得太熟,没听到闹钟铃声。
两人几乎是踩着预备铃跑进教学楼的,差点迟到了。
田柾国到教室时,李老师正在发试卷,见他来了,便招呼道:“你来得正好,这两节课当堂测验,快回到座位上吧。”
田柾国点点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病刚好就要测验,真是太惨了。”余倩怡在后排小声说。
田柾国笑了笑。
“对了,我跟你说啊,你去医院的这两天,有个已经毕业了好多年的学长来找过你。”余倩怡小声说道:“我是在校门口遇到他的,他看我穿着高二的年级服,就问我认不认识你。”
田柾国刚来H市不久,交际圈很小,熟人就更少了,他想了想,没能猜到是谁,便问余倩怡,“他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说了,他说他是吴楚楚学姐的老公。”余倩怡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李老师的眼神制止了。
她对板着脸的李老师吐了吐舌头,快速对田柾国说道:“下课再说吧。”
田柾国点点头,转过身去。
吴楚楚学姐的老公?
田柾国记得,这人叫贝凡,但因两人没说过几句话,田柾国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贝凡是个热心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田柾国只当是贝凡陪着吴楚楚来了一趟一中,顺便问起了自己,他没有过多在意,打开笔帽,在试卷上写上了班级和姓名。
试卷的题目不算难,田柾国提前半小时交了卷,拿上围巾和历史知识手册,走出了开着空调的教室。
天气阴了下来,暗沉沉的,看起来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大雨。
冷风吹得田柾国咳嗽了两声,他索性摘下眼镜,将口鼻埋进围巾里。
时间尚早,距离第三节上课铃响还有四十分钟,他带着手册下了楼,准备去一趟图书馆的自习室。
谁知刚到楼下,便在教学楼转角处遇到了金泰亨。
金泰亨应该是匆忙赶到学校的,身上还穿着一件棕色的风衣,没来得及换上校服,他的刘海被风吹得有些乱,眉眼间藏着不明显的倦意,在见到田柾国时,金泰亨先是一愣,随即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身体好些了吗?”
田柾国点点头,答道:“好多了,你刚回来吗?”
“嗯。”金泰亨应道:“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回一趟家,我忘了穿校服,幸好门卫叔叔认识我,才放了我进来。”
“怎么不回家休息一会儿?”田柾国问:“来回奔波应该很累吧?”
金泰亨低头看着田柾国,轻声回答道:“还好。”
田柾国的眼睛本就生得极好看,平日里,眼尾和睫毛的线条都被眼镜的框架遮挡大半。
今日他没有戴眼镜,口鼻都埋在了围巾下,更显得一双漂亮的眼睛如同工笔勾勒的浅色桃花。
金泰亨想起了初见田柾国那日,两人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就让他的心脏跳得极快。
“我想赶在午饭前回来。”金泰亨答道。
“你说想去吃那家的豆腐年糕。”他垂眸看着田柾国,温声道:“抱歉,我还是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