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还有晚自习，四人没有久留，在病房里陪田柾国说了会儿话就回学校了。 田青青见田柾国恢复得不错，便也跟着走了。
田柾国是在半昏迷状态被送进医院的，没带手机也没有书，他白天睡得太久，这会儿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穿上外套，在征得医生的同意后，回了一趟学校。
他去的晚，半路上天色就全黑了，守门的保安认识他，问了几句便放了行。田柾国将手放进上衣口袋里，快步回到了寝室。
他的手机还放在床上，解了锁，登录微信，就跳出了金泰亨之前发来的十多条消息。
最近的一条是下午四点零两分发的，只有短短五个字。
“我去Z城了。”
田柾国点开对话框，输入道：“你到Z城了吗？”
金泰亨应该在忙，没有马上回复。
田柾国问完这句话，便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他的手指在上衣口袋里触到了一块硬物，拿出来一看，发现是金泰亨托余倩怡带来的那盒润喉糖。
润喉糖的包装还没有拆，田柾国看着糖盒，突然想到了田青青说的话句话。
——“他喜欢你。”
糖盒似乎变得有些烫手，田柾国慌张地将它放到书桌上。
金泰亨喜欢我？
他想。
怎么可能呢？
他越想越不自在，茫然的同时还夹带着一丝丝期待和欢喜。
怎么可能呢？金泰亨只是把我当做朋友罢了。
他不自觉地瞟向桌上的糖盒，心中各种情感杂乱无序，便欲盖弥彰地将盒子扔到了床上。
恰巧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他以为是金泰亨回了消息，忙拿出手机解锁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新闻推送，金泰亨的对话框没有一点动静。
期待落空，田柾国盯着屏幕看了片刻，拇指一划，删掉了那条新闻推送记录。
金泰亨乘坐的飞机刚一落地，就接到了罗阿姨的电话。
“泰泰啊，你叔叔和小姑来了。”
“好，我刚下飞机。”金泰亨道。
电话里传来了罗阿姨压抑的哭泣声。
她一直是个温和无害的女人，从未经历过挫折，结了婚后又当起了全职太太。现在丈夫病重，女儿年幼，面对上门要求分财产的小姑子和小叔子，她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听到金泰亨的声音时，一时忍不住落了泪。
“那……那你打到车了吗？”她吸了口气，努力压制住了哭腔。
金泰亨开出租车门的手一顿，安慰她道：“我马上到医院，罗阿姨你先忍一忍，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好，好。”罗阿姨松了一口气，轻声道：“那阿姨等你。”
收拾完东西的田柾国披着月色回到了医院，在等电梯时，居然遇到了熟人。
“哟！小田老师！”拄着拐杖的高远笑着向他打招呼。
“高老师。”田柾国的目光移到了他打着石膏的那条腿上。
“你……”
不等田柾国开口问，高远便先一步解释道：“我晚上边走路边看手机，这不……”他尴尬地笑了笑：“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伤到了膝盖，医生说没三个月恐怕是好不了。”
田柾国点点头，见电梯下来了，便挡住电梯门，让高远先进去。
“谢谢了啊。”高远不太熟练地拄着拐杖单脚挪进电梯。
见人进来了，田柾国这才走进电梯，问：“你在几层？”
“十一层，骨科。”高远回答。
田柾国按下了楼层按钮。
“田老师来探病吗？”高远问。
“是我自己住院了。”田柾国回答。
“住院了？”高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得了流感，不严重。”田柾国话音刚落，电梯就停在了十一层。
“那我先走了。”高远一瘸一拐地走出电梯道：“你病房是几号呀？我换完药就来找你说说话，现在打着石膏，哪里也去不了，快憋死我了。”
“我在楼上，1309号病房。”田柾国说。
“行，那我等会就来找你。”高远向他挥了挥手。
1309号病房很空，目前只有田柾国一人。
他回到自己的床位上，放下书包，掏出了手机。
金泰亨还是没有回消息。
田柾国捏着手机怔愣片刻，才将手机放到床头上，开始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
因为要等高远，他没关病房门，对面病房的争吵声便传了进来。
“我老公病得这么重，你们几个亲兄弟居然还想分他的房子！还是不是人啊？”尖锐的女声钻进了田柾国的耳朵。
“嫂嫂，话不能这么说，那套房子当初是我们兄弟几个合伙买的，每家都有份，难道你想独吞？”有男人反驳道。
田柾国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从书包里翻出了耳塞。
不多一会儿，护士赶过来制止了这场争吵，这乌眼鸡似的一家子才消停了些。
半小时后，高远坐着轮椅来串门了。
“你在做题啊？”
“嗯。”田柾国摘下耳机，道：“闲着没事，做两道题。”
“那我会不会打扰你了？”高远问。
“不会。”田柾国收起练习，起身关上门。
“要吃水果吗？”他从余倩怡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橘子递给高远。
高远接过道谢。
“小田老师。你是不知道啊，我的那帮朋友，除了金泰亨，没有一个是有良心的，看我病了，就赶着来看笑话，还要送我猪蹄汤，说是缺哪儿补哪儿，骂谁是猪呢？”高远边吃橘子边吐槽：“就没人想起来给我送点水果什么的。”
田柾国点点头，道：“这些水果我一个人吃不完，你带一些走吧。”
“不用不用。”高远说：“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哪里能真的拿你的东西。”他三两下吃完了橘子，对田柾国道：“本来吧，金泰亨今天要来医院看我的，但他爸那边临时有事，就急着赶到Z城去了。”
想到金泰亨走得匆忙，到现在也没回信息，田柾国便问道：“什么事？”
“你说金泰亨？”高远摸了摸脑袋，指向门的方向，“还能有什么事啊，就跟对面那一家子差不多吧。”
“遗产？”田柾国皱起眉。
“算是，但也不全是，他爸那边的情况要比单纯地分遗产复杂多了。”高远道。
“怎么说？”田柾国问。
高远回答：“他应该和你说过吧，他爸得了肝癌，时间不多了。”
田柾国一愣，随即含糊地点点头。
“我就猜他应该和你说过。”高远道：“金泰亨的外公、舅舅、妈妈都特有本事，相比之下，金叔叔就普通得多了，当年金泰亨爸妈闹离婚的时候，金叔叔一分钱不要，只要金泰亨的抚养权。”
金泰亨从未向田柾国提起过这些不愉快的过去，就连艺术节前两人的聊天内容，也都是鲜明而快乐的。
他向田柾国讲述的那些回忆，大多是关于旅行，关于年少时看过的风景，和金泰亨本人一样，看起来光鲜亮丽。
见田柾国没说话，高远以为他早已听说了这些事，便接着道：“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金泰亨他妈妈多强势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把独生子让给前夫，所以她分了金叔叔一套房，坚决要走了金泰亨的抚养权。”
“可是前些年，金叔叔病了，为了治病，他把那套大房子卖了，靠着金泰亨爷爷的资助，又在城郊的城中村买了一套二手房。”
“当初老人买房，属于先斩后奏，没让其他儿女知道，之前老人还在世的时候，儿女们都能维持表面和平，可今年年初，金泰亨的爷爷病故了，那套城中村房又赶上了拆迁，能得到很大一笔补助，几人就为了房子的事吵了起来，隔三差五去金叔叔病房里闹。”高远说完，将手中的橘子皮扔进了垃圾桶，缓缓道：“金泰亨赶到Z城，就是去调解这件事的。”
田柾国皱眉，道：“可这些和他没有太多关系。”
高远道：“对吧，当时我也是这么和金泰亨说的，可架不住他后妈实在软弱，又没主见，一有事就给金泰亨打电话，你说说看，金泰亨的抚养权都不在金叔叔这里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根本犯不着管。”
“但金泰亨这个人吧……”高远叹了口气，道：“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金叔叔，现在金叔叔还病着，他不能完全撒手不管。”
田柾国沉默地听他讲完，又想起方才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家子，便开口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那肯定的。”高远道：“金泰亨的叔叔和小姑为了钱急红了眼，说金泰亨不差钱，金叔叔一家应该主动放弃拆迁房的补助。可金泰亨的后妈没有工作，如果分不到拆迁补助，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这不就是在逼着金泰亨补贴金叔叔一家么？哪有这样的道理？”
高远还想再说点什么，田柾国放在床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田柾国回到床边，发现来电人正是金泰亨。
他将手机屏幕面向高远，道：“是金泰亨的电话。”
高远点点头，示意他快接。
“喂，田柾国。”金泰亨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抱歉，之前一直在忙，没来得及看手机。”
“没关系。”田柾国看了高远一眼，没有主动提及刚才的事，他轻声问金泰亨：“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金泰亨笑了笑，说：“你呢？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田柾国回答：“再挂两天水，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那这两天在医院要多休息，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学校。”金泰亨道。
“你呢？”田柾国问：“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也是后天。”金泰亨回答：“我们可以在学校见。”
高远一直看着田柾国，悄声对他说：“你让金泰亨快回来吧，别管这些破事了！”
田柾国看了高远一眼，犹豫片刻后，还是收回了目光。
“好，那学校里见。”
“后天见。”金泰亨道。
“快说呀！”高远在一旁干着急。
“对了金泰亨……”田柾国出声。
“嗯？”金泰亨好脾气地回应：“怎么了？”
田柾国垂下眼眸，捏着手机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没什么，回来后一起去吃豆腐年糕吧？”
金泰亨无声地笑了笑，回答道：“好。”
挂了电话后，高远一脸可惜，“小田老师啊，你怎么不劝劝金泰亨？”
田柾国将手机放回床头，低声道：“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高远耸耸肩，道：“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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