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自习，田柾国便回到了教室。 余倩怡见人来了，抬头问：“咦？你怎么就回来了？不多休息几天吗？”
“烧退了。”田柾国回答：“正好可以利用晚自习时间补一补白天的课。”
余倩怡点点头：“你好拼啊。”
田柾国笑了笑，向一旁的周轩借了笔记。
都说病去如抽丝，哪怕是退了烧，田柾国的精神状态也明显不如往日。
他抄写完笔记，做了一张练习卷后，便觉得闷得慌，索性收拾好书包，向值班老师请了假。
文二班的老师都知道田柾国病了，便也没多问，只提醒他注意保暖，就准了假。
今晚的月色正好，空中没有流云，在城市灯光的污染下，依稀可见到几颗格外明亮的星星。
田柾国裹紧围巾，缓步走回教学楼对面的学生宿舍。
此时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宿舍楼道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鞋底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
田柾国用钥匙打开门，走进了寝室。
寝室里空无一人，程松出门前忘了关上窗户，刺骨的寒风吹了进来，掀起浅色的窗帘布。
有路灯的光亮顺着敞开的窗户透了进来，看起来朦胧而又温暖。
田柾国没有开灯，他在黑暗里朝着亮光处走去，抬手系好了飞舞的窗帘。
下课铃声响了起来，不远处的几幢教学楼瞬时传出一片喧嚣，田柾国站在窗前，安静地看着下了课的学生们涌出教室。
口鼻间呼出的白色雾气被风吹散，他打了个寒颤，微眯起双眼，抬手关上了窗。
程松回到寝室时，便闻到了一股药味。
“你生病了吗？”他问。
“嗯。”田柾国在卫生间里清洗泡了冲剂的杯子，听到他的声音，便道：“不好意思，我刚喝完药，还没来得及开窗通风。”
“你生病了还开什么窗？”程松将书包甩到自己的书桌上，问：“怎么了？现在好点了没？”
“好多了。”田柾国走出卫生间答道。
“那就好，这段时间我们班挺多人都病了。”程松一边在书堆里翻找，一边说道：“你就是太拼了，趁着周六周日，回家多睡几觉，应该就没事了。”
“谢谢。”田柾国道。
程松终于找出了作业本，抬头奇怪道：“谢什么啊？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也太客气了。”
说完，他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行，我觉得你这个毛病得改改，你真的太见外了，搞得好像我们不太熟一样。”
田柾国一愣。
“哎呀，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太在意。”程松重新背上书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对不起啊，有可能你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什么性格？”田柾国问。
程松本要离开，听到他的问题后，便站在原地想了想，说：“感觉你好像在刻意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和谁都不亲近。”
说完，程松“嘶”了一声，挠挠头：“也不能这么说吧，不是说你对人冷淡，而是……”他仔细斟酌着用词：“怎么说呢，你人挺好的，你看，每次大考小考，你都借我笔记，我有不懂的题问你，你也一定会答，但是好像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田柾国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就是这个感觉。”程松说：“你愿意帮助别人，愿意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愿意在我赖床的时候叫我起床，你脾气挺好的，但……”
“但仅此而已，你似乎没有交朋友的打算，和谁都不走心，就像是周身自带着空气墙一样。”
说完这些，程松又解释道：“不过这些都是我个人的感觉，你随便听一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田柾国安静地听他说完后，垂眸“嗯”了一声。
程松仔细观察着田柾国的表情，确认他没有生气后，才打开寝室门，“那……我走了，周一见。”
“嗯，周一见。”田柾国道。
恰巧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田柾国拿起手机一看，发现金泰亨发来了微信。
“你已经回去了吗？”金泰亨问。
田柾国解锁回复道：“还没有，我在寝室。”
金泰亨道：“我来找你。”
不多时，田柾国便接到了金泰亨的新信息：“我到了。”
田柾国起身，重新裹上围巾，开门下了楼。
周五晚上的寝室楼很热闹，大部分家在本地的住校生都准备回家，因此很多寝室楼的门都敞开着。
室内比室外暖和，少年们大多脱下了厚重的外套，边聊天边收拾着书包和换洗衣物。
“我好像在楼下看到了金泰亨。”走到楼梯转角时，田柾国碰巧听到了两个男生的对话。
“金泰亨？他不是走读么？”
“不清楚，但他好像在等人。”
楼道里有落地窗，田柾国顺势向窗外望去。
高高的路灯向地面投下暖黄色的灯光，金泰亨就站在路灯下，背对着窗。
他没有穿校服，而是披着一件藏青色的风衣，脚下是灰蒙蒙的影子，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冷清。
寝室楼外人来人往，金泰亨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安静得似乎游离于人群之外。
田柾国站在楼道里看了片刻，收回了目光，抬腿就向楼下跑去。
“金泰亨。”
他来到了路灯下，呼唤着金泰亨的名字。
金泰亨回头，一双深色的眼眸在路灯下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显得格外深情。
“吃药了吗？”他问田柾国。 田柾国点头。
“听医生说，你喉咙好像不太舒服。”金泰亨说着，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道：“我给你带了润喉糖，挂了水可能会口苦，可以吃点甜的。”
小盒子安静地躺在金泰亨的掌心里，金属的盒面上泛着光泽。
田柾国抬手接过润喉糖，轻声道谢。
“那我走了，你回家以后记得多休息。”金泰亨将手收回了口袋里，转身离开了。
润喉糖的包装盒上还残留着金泰亨手掌上的温度，田柾国打开包装，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很甜。
他含着润喉糖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着金泰亨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金泰亨的背影，田柾国才动了动已经被冻僵的双手，转身回到寝室楼。
三楼的人明显变少了，楼道里安静了不少。
田柾国回到寝室，先是给田舅舅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这周要留校学习。
田舅舅听后，又嘘寒问暖了一阵。
田柾国耐心地听着，不时回应几句，聊了近半小时后，田舅舅才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田柾国点开App,订了一张前往N市的高铁票。
这时，田柾国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田哥哥。”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女孩干净温柔的嗓音：“田哥哥你今年还回来吗？”
“来，我定了周日的票。”田柾国回答。
“那太好了，我们周日一起去看看妈妈吧，她应该很想你。”女孩说。
“那你记得先把作业写完，我们周末去一趟南山。”田柾国道。
“我已经写完作业了。”女孩乖巧地回答：“那我们后天见。”
“嗯，后天见。”田柾国微笑着回答。
周日一大早，田柾国便收拾好了背包，拿上寝室钥匙准备出门。临走前，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金泰亨的润喉糖也带上了。
H市离N市不远，是需二十五分钟，高铁便到达了N市北站。
田柾国熟门熟路地乘着公交车来到市区，又穿过几条小巷，最终走进了一个没有物业管理的老小区。
“小田又来了？”守门的大爷捧着热茶，笑着用方言向他打招呼。
“嗯，爷爷好。”田柾国礼貌应道。
“昨天梧桐丫头就在念叨着你，快去找她吧，山上路不好走，你们记得早去早回。”大爷放下茶缸嘱咐道。
田柾国爬上了黑洞洞的老式楼道，敲响了601室的门。
老式防盗铁门上，贴着一个用红色彩纸书写的“福”字，和漆成绿色的门挨得紧密，看上去土味又喜庆。
绿色防盗门后，是一扇暖黄色的木门。
不一会儿，木门开了，扎着马尾的女孩探出头来，看清来人后，笑得眉眼弯弯。
“田哥哥。”她将防盗门打开，邀请田柾国进屋。
“外婆出去工作了，只有我在家。”她给田柾国倒了一杯水，又找出了昨日就整理好的书包道：“我们还得先去一趟花店，昨天的百合花不太新鲜，老板让我今日再去买。”
“好。”田柾国喝了一口水，道：“走吧。”
女孩关了窗，锁了门，和田柾国走出了小区。
花店老板认识两人，收了钱后，便捡着开得最好的百合给他们包了起来，道：“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你们记得早些回来，别淋感冒了。”
“好，谢谢李叔叔。”罗梧桐接过花。
“我来拿吧。”田柾国道。
“还是我来吧。以前我年纪小，拿不动，现在我拿得动了，自然要亲手把花送给妈妈。”罗梧桐抱着花，和田柾国坐上了前往郊区的公交车。
转了一趟车后，两人来到了南山脚下。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但天气转凉，来郊游的市民明显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
山脚处长着成片的野生竹子，风一吹，便能听到竹叶相互摩挲的“莎莎”声。
罗梧桐抱着百合花，一声不吭地走在山道上，走累了，便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我来吧。”田柾国想要接过她怀里的花。
小姑娘固执地摇了摇头，喝了口水后便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沉默地并肩前行，终于走到了山顶。
“到了。”梧桐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墓碑。
她一扫方才的疲惫感，抱着花快速向墓碑跑去。
田柾国也跟了上去。
“妈妈。”罗梧桐蹲坐在地上，将百合花放在墓碑前，道：“我和田哥哥来看你了。”
田柾国也蹲下身，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轻声道：“罗老师，我和梧桐来看你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