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田柾国几乎整夜没睡，他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有关于许海洋的，有关于江宇熙的，还有关于其他人的……
杂七杂八的回忆如同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着。
午夜三点，田柾国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点开日历。
手机的日历界面上带着一个灰色的小点，那是备忘录的标志。
11月20日，是个星期日。
他盯着日历看了片刻，按下了屏锁键。
程松的鼾声一直未停，田柾国枕着如雷的鼾声，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陷入浅眠。
他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有半掩在阴影里的教学楼，有看不清面孔的老师和同学，还有那些被放大的议论声。
“他爸爸死了！”有孩子扯着嗓子尖声叫喊。
“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没人要他！”
吵吵嚷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恶意。
“你们在干什么？”
有严厉的女声传来，围在一起的学生们瞬间向四周散开。
“罗老师来啦！罗老师来啦！”
“没事吧？”女人蹲下身，用温暖的掌心抚摸着孩子的脸颊。
浅色眼眸的孩子似乎还未回过神来，他怔愣片刻，在女人关切的目光中垂下浓密的睫毛，小声道：“谢谢老师。”
埋在枕下的手机发出一连串震动，田柾国被闹钟从梦境的表层拉回了现实。
他浑浑噩噩地关掉闹钟坐起身，孩子们的尖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田柾国揉了揉太阳穴，头痛伴随着轻微的耳鸣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床。
坐在床上缓了片刻后，不适感才终于减缓，他起身穿上衣服，脸色苍白地走进了卫生间。
因为昨日许海洋的那篇道歉声明，二班教室里难得没了读书声，早到的同学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声明里的内容。
“我人傻了，江宇熙搞这一出到底是什么目的？”余倩怡问周轩：“还把那道A大附中的题当证据放到表白墙上，生怕自己暴露得不够彻底吗？”
周轩抬头看了余倩怡一眼，没回话。
“哎呀！周轩你说两句啊！”李茜和李梦莱还没到教室，余倩怡找不到八卦对象，便扯了扯周轩的校服，问道：“你们初中是一个学校的，肯定比较了解他。”
“还能有什么目的？”周轩转过头，懒散道：“他看不惯田柾国，所以背后搞小动作呗。”
“至于暴露……”周轩想了想，答道：“他并不怕做错事被人拆穿，损人不利己的事他初中就在干。”
“那他到底图什么啊？”余倩怡道：“初中挖黄皓墙脚，闹得全校皆知，高中又造谣，现在他在两个学校的名声都坏了。”
“不知道。”周轩回答：“我和他不太熟。”
两人说话间，田柾国走进了教室，余倩怡眼尖，远远就看到他的脸色不太好。
“哎呀！你怎么了？”
待田柾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余倩怡关心道：“田柾国，你脸色好差哦，要不要请假去趟校医务室？”
“不用了，我没事。”田柾国拿出文具袋和练习册，他翻开练习，还未看完一行字，便被强烈的眩晕感晃得蹙紧了眉头。
“身体不舒服吗？”一旁的周轩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嗯。”田柾国放下笔，将脸埋进胳膊里，闷声道：“昨天睡得太晚了。”
“都怪江宇熙。”余倩怡撇撇嘴：“肯定是因为想着他的事，你才没睡好的。”
其他同学听到这话，纷纷转过头来。
田柾国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他难受得厉害，只应了一声“不是”便趴在了课桌上。
他枕着胳膊，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他睡得不太稳，半梦半醒间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不多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田柾国，田柾国！”
胳膊被拍了几次，田柾国才挣扎着醒过来。
“田柾国，你怎么了？”
是李老师的声音。
田柾国忍着眩晕感，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李老师关切的眼神。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说完，李老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担忧道：“额头有些烫。”
“老师，他今天早上刚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身后的余倩怡帮忙解释道：“可能是考试前累着了，考完也没能好好休息。”
李老师点头，对田柾国说：“你好像发烧了，先去校医室看看吧。”
田柾国应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
“多穿点衣服，不要着凉，还有其他同学也是，这段时间气温骤降，正是流感高发期，一定要注意身体。”李老师叮嘱完，对一旁的周轩道：“周轩，你送他去一趟医务室吧。”
“好。”周轩点头。
“不用了，谢谢老师。”田柾国轻声道：“我自己能走。”
“真的不用吗？”周轩问。
田柾国轻摇了摇头：“没关系，你先上课吧。”
见他拒绝，李老师便没再坚持，她将田柾国送出教室，不放心地叮嘱道：“如果需要请假的话，记得让校医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老师。”田柾国咳嗽几声，走下了楼梯。
今日天气很好，连天空都是澄澈的一片蓝，但再好的阳光，也暖不了十一月的寒流。
田柾国呼吸之间，口鼻处便有白色的雾气浮现，他将冰凉的手放进口袋里，缓步向医务室走去。
医务室离教学楼不算远，但他忘了戴围巾，这一路上，鼻尖和耳朵被冻得几乎麻木了。
一推开校医室的门，空调的暖流便涌了出来，田柾国被暖风一激，打了个喷嚏。
“谁呀？”小护士从输液室里走出来，看到田柾国后，便招呼他到一旁坐下。
“是你呀？我记得你。”小护士打量他片刻，问：“你是高二文科班的学生对吧？”
田柾国点头，问：“医生不在吗？”
“医生出去了，应该马上就能回来。”小护士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嗯，头有些疼。”田柾国垂眸回答。
“那我先帮你测量一下体温吧。”小护士找来耳温枪，给他测了体温。
“三十八点一度。”小护士看了看数字，说：“你发烧了，难怪会头疼。”
测完体温，她找来了登记表，让田柾国填写了班级和姓名，便到一旁忙自己的事了。
田柾国独自靠坐在座椅上等医生，室内的空调风暖洋洋地吹过来，直熏得人犯困，近几日又是准备期中考试，又是作弊风波，田柾国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此刻困得厉害，便克制不住地轻阖上双眼，陷入了浅眠。
十分钟后，穿白大褂的医生回到了医务室，她推门的动作不大，但靠近门边的田柾国还是惊醒了。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医生戴上口罩，问：“哪里不舒服吗？”
“发烧了。”田柾国回答。
医生点头，拿过登记表看了一眼，用夹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说：“三十八度一，那确实有点烧了。”
说完她拿起听诊器，开始给田柾国检查身体。
“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看，这才两个月，你就又病了。”检查完后，医生边开药边嘱咐道：“一定要保证睡眠质量，不要贪看书，累得生病得不偿失。”
田柾国边听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先去输液室里吧，最好找张床躺着休息一下。”医生叮嘱完后，便将单子交给了负责配药的护士。
田柾国听话地走进输液室，坐到床边脱掉了外套和鞋。
“这次还是打右手吗？”不一会儿，小护士托着药走进输液室问。
“嗯，麻烦你了。”田柾国伸出手，让她绑上止血带，寻找血管。
小护士找到血管后，便干净利落地给他扎了针，临走前还好心道：“你睡一会儿吧，我现在没什么要紧事，等会可以直接过来帮你换针水。”
田柾国应了一声，掀开雪白的被子，躺在了床上。
校医务室里的病人很少，整个输液室只有田柾国一个人。这里安静极了，连空调运作的声音都能听见。
枕头和被褥很柔软，上面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田柾国躺在床上，看着输液器里的针水一滴一滴往下落，盯得久了，便困得厉害，他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醒，意识刚一回归，便觉得手背上传来一阵不明显的钝痛，他睡懵了，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
“先别动。”身旁响起了金泰亨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金泰亨。
“你……”几乎一上午没喝水，他的嗓子干得厉害，说话间带着沙哑。
“你刚拔了针，如果不按住伤口，淤血容易扩散的。”金泰亨说。
田柾国这才注意到，金泰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正按在自己的手背上。
“谢谢。”他收回了手，道：“我自己来吧。”
金泰亨点头，转身给他拿了杯水。
挂完水后，身体上的不适感得到了缓解，田柾国稍有了些精神，他坐直了身体，接过水问金泰亨：“你怎么也在这里？身体不舒服吗？”
金泰亨坐到床边回答：“没有，但听说你病了，我就过来看看。”
田柾国点头道：“谢谢你。”
金泰亨笑了：“何必这么客气。”他指了指田柾国的手背说：“记得按住针眼。”
田柾国放下水杯，依言做了。
“现在几点了？”他看了一眼窗外，问。
“快一点半了。”金泰亨回答：“你睡得沉，可能没听到下课铃声。”
田柾国笑了笑，道：“嗯，期中考试周太累了，睡眠不足。”
“生病了要多休息。”金泰亨道：“我给你带了粥，还热着，等会记得吃。”
说完他起身穿上了外套：“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上课了。”
田柾国看着床头柜上的粥，问：“你很早就过来了吗？”
“……没有，”金泰亨整理衣服的手一顿，道：“我刚到。”
说完，也不等田柾国多问，便一挥手道：“我走了，喝完粥后记得按时吃药。”
没一会儿上课铃便响了起来，田柾国掀开被子，起身穿上外衣和鞋，提着床头柜上的粥准备离开。
“你醒啦？”进来整理床铺的小护士看到后，笑着问：“课间操时间金泰亨就过来了，一直守着你挂水，刚刚才走了，你看到他了吗？”
“课间操？”田柾国一愣。
“对呀，你们关系真好。”小护士说完，将医生开的药递给田柾国道：“这两种药一天吃三次，记得一定要饭后吃。”
“……好。”田柾国接过药，点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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