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第三次把小白拎下书桌时，放在习题集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小白在桌下“喵喵”了几声，露出爪子勾住了金泰亨的裤脚。
金泰亨扫了一眼手机，发现微信备注是个陌生的人名。
杜航宇：“亨哥亨哥。”
不等金泰亨回复，杜航宇又发来了一条微信：“亨哥，你猜我今天遇到了谁？”
小白想要蹦上金泰亨的膝盖，但金泰亨的小腿太长，小猫预估高度有误，没能成功。
微信上发来了一张图片。
杜宇航接着道：“我在高铁上看到了田柾国。”
看到田柾国的名字，金泰亨这才拿起手机，点开了图片。
那是张拍得很清晰的照片，金泰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外侧座位上的田柾国。
照片上的田柾国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半张精致的脸都埋在了围巾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偷拍了。
“他乘高铁去哪里？”金泰亨问。
“回H市吧。”杜宇航秒回道：“这趟高铁是从N市开往H市的。”
金泰亨没有再管猫，他捏着手机想了一下，点开了高远的头像，问：“小田老师没去琴行吗？”
高远应该是正在玩手机，立刻便回复道：“他十一月初就没来过琴行了，老板说他忙着考试去了。”
金泰亨盯着屏幕上的字，微蹙起眉头。
“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么，怎么这都不知道？”高远问。
金泰亨想要辩解，但一句话删删改改，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高远接着道：“你也忙着考试，有一段时间没来琴行了，要我说吧，你们高中生还是应该以学习为主。”
“那他以后还去琴行吗？”金泰亨问。
“应该不去了。”高远说：“老板找到了更合适的全职小提琴老师。”
小白见金泰亨不理它，想方设法地闹出了动静来吸引金泰亨的注意力。
金泰亨放下手机，看了它片刻，弯腰将它抱上了膝头。
高远没等到金泰亨的回信，便又说了一句：“对了，下周老板想在汇报演出室搞个小型演出，我也有节目，记得要来给我捧场啊！”
金泰亨微蹙起眉，回道：“不去。”
高远急了，“为什么？上次你带我去看小田老师表演，我可二话不说就去了。”
“不一样。”金泰亨靠在座椅上，垂眼摸着小白的后脖颈，回复道：“没心情，下次吧。”
说完便按下了屏锁键。
那边的高远又开始了疯狂的信息轰炸。
金泰亨等他冷静下来后，才重新打开微信，点开了杜航宇发来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田柾国看起来精神状态不算好，面上还带着病中的苍白感。
金泰亨想到了周五那日，他在校医务室里看到田柾国时的情景。
他走进输液室时，小护士刚给田柾国换完针水，转身时差点撞到金泰亨身上。
“啊！对不起。”她轻呼道。
金泰亨摇头示意没关系，和小护士交换了位置。
待小护士走后，金泰亨坐到了田柾国的病床上，轻手轻脚将他正在输液的右手放进被子里。
田柾国睡熟了，没有被金泰亨的动作吵醒。
那副一直架在他鼻梁上的金属框架眼镜也被金泰亨小心摘了下来，顺手放在床头柜上。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金泰亨注意到了他浓密睫毛下掩盖着的浅淡黑眼圈。
金泰亨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田柾国把药水挂完，又招呼护士过来拔了针。
刚拔针没多久，田柾国就醒了，他应该是感觉到了疼痛，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
“先别动。”金泰亨忙开口道。
田柾国睡懵了，眼中还带着朦胧的困意。
在看清金泰亨后，他坐起身，想要说些什么。
金泰亨注意到他柔软的头发乱了，几缕额发不听话地翘着，像小猫的耳尖一般，看得人心痒痒。
不知道他的病好了没……
金泰亨靠在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白的软毛，又想到了高远的那句话：“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么，怎么这都不知道？”
关系好么？
也许是好的吧。
金泰亨的视线一直围着田柾国打转，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不知道田柾国怎么看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问，但心底里始终觉得，田柾国对自己和对他人是不同的。
比如那杯咖啡，比如在自己面前显露出的偏好和不自觉的信赖。
可今天，高远的问题却让金泰亨陷入了自我怀疑。
我们的关系真的好么？
金泰亨问自己。
也许是好的，但金泰亨今天只能从旁人那里得知田柾国的行程，得知他已经离开琴行的消息。
田柾国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似乎对谁都一个样，礼貌又带着距离感，就连情绪也少有太大起伏。
金泰亨叹了口气，仰头靠在座椅上。
他的书房里有个巨大的落地书柜，书柜里放着很多书，有教辅资料，也有课外读物。
金泰亨的余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瞥见了书柜第二层，那本精装版的《小王子》。
他想起了那只印刻着小王子和狐狸图案的钢笔。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如果你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金泰亨的喉结动了动，嘴唇紧绷着。
小猫在掌心里窜来窜去，触感柔软，但金泰亨却没了陪它一起玩耍的心情，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起身将小白放到了猫窝里。
田柾国回到学校时，已经到了傍晚六点。
天完全黑了，食堂里只有零星几个窗口还能打菜，他拿了餐盘，刷了卡，随便点了两个素菜填饱肚子。
病还没完全好就到山上吹了冷风，田柾国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吃完饭后便回到宿舍，找出感冒药，泡了一杯冲剂。
似乎又开始发低烧了。
他将手背抵在额头上，迷迷糊糊地想着。
程松没回宿舍，应该是直接去了教室，田柾国喝完冲剂后，洗干净了杯子，顺便开窗通了风。
校园里路灯已经全开了，今早刮了几阵风，校园里的金色落叶铺了满地。学生们喜欢这样的景色，纷纷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来拍照。
有叶片从树上落下，砸在田柾国的鼻尖上，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向后退了一步。
“田柾国！”身后传来李梦莱的声音。
他转头，看到戴着围巾的李梦莱正在向他招手。
见人停下了脚步，李梦莱抓紧滑下肩膀的书包带，快步向他跑去。
“我刚刚去了小花园一趟！”李梦莱一说话，就有白色的雾气从口鼻处冒出。
田柾国“嗯。”了一声，又听李梦莱继续说道：“那边的落叶没有这里的好看，都被保洁阿姨打扫干净了。”
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田柾国道：“你等我一下！我拍几张照片。”
说完她便蹲下身，换着角度开始拍地上的落叶。
“好。”田柾国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拍了照、调完色，又发到朋友圈里。
“记得给我的朋友圈点赞呀。”李梦莱晃了晃手机。
田柾国点头。
“你不拍吗？”李梦莱收起手机问。
“什么？”田柾国问。
“拍落叶呀！”李梦莱道：“明天这些叶子就都会被打扫干净了。”
“不了。”田柾国道：“我看看就好。”
“那多可惜啊！”李梦莱念叨着：“就拍一张吧，拍完发个朋友圈，大家都在发落叶照，就连金泰亨也发了两张。”
听到金泰亨的名字，田柾国犹豫片刻，还是翻出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果然如李梦莱所说，往日里五花八门的朋友圈变成了齐刷刷的落叶照，各种拍摄角度都有，田柾国的手指划过屏幕，便能看到金灿灿的一片。
在众多照片里，田柾国一眼就看到了金泰亨发的图片。
那条朋友圈没有文字，除了落叶图外，还有两只猫相互偎依在一起睡觉的照片。
金泰亨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是在落日前拍的，背景光线充足。图片上金黄色的落叶配着干净的天空，色调让人十分舒服。田柾国手指一划，看到了下一张图片，照片上的小白和大白窝在沙发上，干净的猫毛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显得格外柔软蓬松。
田柾国微笑着保存了两只猫的照片，顺手给金泰亨的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你看，我没骗你吧？”李梦莱说。
“嗯。”田柾国退出微信，打开了相机，找好角度后，对着落叶拍了几张照片。
“记得发朋友圈啊，我们来点赞！”李梦莱开心道。
田柾国点头：“好。”
两人爬上五楼时，正好在一班门口遇到了金泰亨。
金泰亨看了两人一眼，礼貌地点头打招呼。
“金泰亨。”田柾国叫住他。
金泰亨问：“怎么了？”
“我有东西给你。”田柾国道。
金泰亨没料到田柾国会送他礼物，他惊讶地挑起眉，问：“什么东西？”
一旁的李梦莱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田柾国从书包里翻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说：“这是我在小学门口的小卖部里买的。”
金泰亨接过，发现是花里胡哨的小盒子里放的是一颗颗咖啡糖。
“我小时候常吃这家的咖啡糖。”田柾国解释道：“今天回了趟N市，便想着给你带一些。”
金泰亨拿着包装盒，有些懵。
“我记得你喜欢喝咖啡，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咖啡糖。”
见金泰亨不接话，田柾国以为他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便道：“不过这些糖都是哄小孩的，味道肯定比不上手磨咖啡，如果你不喜欢……”
“喜欢。”金泰亨笑着拆开了包装，道：“我喜欢，谢谢你。”他从盒子里拿出两颗糖递给田柾国，问：“一起吃吗？”
田柾国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糖。
金泰亨边拆糖纸边故意问道：“你今天没去琴行吗？”
“嗯，袁老师找到了更合适的小提琴老师。”田柾国刚说完，就感到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金泰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担心道：“天气这么冷，你病又没好，跑到N市去干什么？”
田柾国咳得脸色泛红，缓了片刻后，才闷声道：“去看我的老师。”
“可以等病好了再去。”金泰亨收回手，道：“生病了该好好休息。”
“不能等。”田柾国摇了摇头，“必须是今天。”
“为什么？”金泰亨问。
田柾国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睫毛轻颤了颤，一双漂亮的眸子掩在了走廊灯光的阴影下，他捏着手中的糖，半晌后才哑声回答：“今天是她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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